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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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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若兰站起盯着桌上显然被下了毒的青菜,心中大骇,双腿一软竟禁不住坐了回去,口唇一时间微微颤抖,连血色都褪去了不少。

  南宫星面色一变,立刻俯身下去,将一盘盘菜肴顺次端起凑到鼻下仔细嗅闻。冯破哼了一声,板着脸拿起筷子也在每一个盘子中挑拨两下。二人不多会儿的功夫,就挑出了三盘,摆在一边。

  而这三盘里,竟都是没放辣子的。

  不要说白若兰大惊失色,折返回来的白天武也是吓出了一头冷汗,怒道:“这……这是谁干的?”

  南宫星在白若兰背后上下安抚,柔声道:“兰姑娘,你刚才去张罗酒菜,具体是什么情形?”

  白若兰眼珠动了一动,看向南宫星,抬手紧紧攥住了他的袖口,颤声道:“我……我就是直接去了伙房,开单灶的地方挺忙,我就直接叫他们先给咱们做了,大声叮嘱了一下有几个菜不要辣子,先洗洗锅。里面乱糟糟的,我不想进去,就在门口等着,看丫鬟把菜都端走了,才跟着最后一个回来。小星,那……那里面的厨子都是从我小时候就在白家的老伙计,他们……他们不会下毒杀我的,对不对?”

  南宫星忙道:“这不是杀你,是为了对付冯大人,这毒药的性子不烈份量不重,恐怕只是想让冯大人暂时无法行动,如果连着咱们两个也一并毒倒,自然更好。看来对手果然已经没多少耐心了。”

  冯破端起碗挑那些无毒的菜吃了起来,无奈那些菜里没有毒却有辣子,吃不两口,就辣的他满面通红,嘶嘶哈气,气道:“这人真他娘的可恨,非逼着我吃出满嘴泡来。”

  南宫星并不太饿,便向白若兰问道:“你仔细想想,当时等着开单灶的丫鬟是不是大都已经到了?”

  白若兰仍还有些紧张,偏着头想了一会儿,才道:“人头涌来涌去,我哪儿记得清。”

  “女宾那边我记得都是小灶单烧,算算时辰,伺候那边的丫鬟是不是都该在那边排着了?”

  “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女宾的院子里的丫头多些,昨晚丢了两个,她们聚在一块叽叽喳喳说的尽是些捕风捉影的猜测,听得我头疼。”白若兰咕哝了一句,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南宫星看了一眼白天武,轻轻叹了口气,道:“我只是在想,既然那些丫头都在,那春妮是不是也在那边。”

  白若兰瞪起眼睛,不解道:“你刚才就在说春妮的事,难道……她也有嫌疑?这怎么可能!她来我们家两三年了,和我们姐妹关系都好得很,虽然人有点楞,可手脚十分麻利,她……她还偷偷留意着我哥哥呢,我总是见她对着我哥发呆,你要说新娘丢了和她有关我还信,杀人这种事我可不信是她。”

  “也没说就一定是她,”南宫星皱眉道,“不过有些事如果深究一下会变得十分蹊跷。比如那晚你四叔中针,咱们一路追了出去,是谁给咱们指的路?”

  “是春妮啊,她不是恰好要回去么,是你那位崔姑娘赶她走的不是么。”白若兰对这丫鬟倒颇为回护,看来之前关系不错并非虚言。

  南宫星点了点头,道:“如今咱们已经知道了,所谓的红衣光头大汉根本就是峨嵋派那几个女人炮制的谎言,并不存在这么个人。那你说,春妮为何会看见他?”

  “不是说凶手是为了掩人耳目转移视线么?”白若兰立刻便道,“春红最后看见的不也是那么个人?”

  南宫星摇了摇头,道:“不一样,凶手那次故意放春红一条活路来误导大家,位置也是在偏僻院落的密室之中,不会有任何被撞破的风险。而偷袭你四叔那次,可以说屋中高手众多,就算别人忌惮阴阳透骨钉不敢马上追出来,唐门的人也是不小的风险。而且他逃亡的路线并不是一定没人的小路,而是随时可能被人看到的大道,结果除了春妮,却一个见到那人的都没有。咱们顺着找过去,也没找到半点线索。”

  “这……这能说明什么?”白若兰仍是一头雾水,问道。

  冯破咽下一口饭菜,道:“说明只有两个可能,一是那凶手觉得自己轻功高强绝对可以走脱,就是穿上花裙子也不怕被人看到。另一个,就是那位春妮姑娘在说谎。”

  南宫星又道:“你再想想,茗香夫人的失踪,又是谁第一个发现的?”

  “还、还是春妮。”

  “那我对她起了疑心,也不算过分吧?”南宫星微笑说道,也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

  白若兰迷迷糊糊的吃了几口,突然道:“呀,她……她要真是凶手,碧姑娘岂不是很危险?咱们赶紧去搜身吧!”

  冯破笑道:“兰姑娘不要慌,你爹已经叫人把他们召集起来了,青天白日的,就算动手也不会这么光明正大。先让大伙填饱肚子。吃得饱,才好办事。”

  话虽如此,白若兰还是无心吃喝,匆匆扒拉了几口,就说饱了,跑去外面等着,算是变相催促。

  白天武按冯破要求暂时不把事情公开,搜身时冯破不去,就称突然身体不适,以免对方突然起了戒心。

  了解到白天英和白天勇都无法脱净嫌疑的时候,这位暮剑阁的阁主难以克制的露出伤感落寞的神情,亲兄堂弟,却都有可能在算计自家人的性命,最后的目的甚至可能是他座下这阁主的位子,他又怎会没有感慨。

  “今日午后,阁主还是把派出搜山的人手都收回别庄吧。”冯破吃到最后,满足的打了个酒嗝,道,“让那么多好手为了一个疯子在山里乱转,只怕正随了凶手的意。尤其是你那位年轻有为的儿子,这种非常时期,他若是死在山里,往白若麟头上一推,死无对证,轻而易举。”

  白天武神色一凛,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立刻起身出门吩咐下去。

  南宫星与冯破对望一眼,点了点头,跟着走出门去。

  那么多丫鬟仆役已经集合完毕,也不好叫人家一直在太阳下头晒着。

  是动手的时候了。

  练武场上站着的人不少连饭都没来得及吃,交头接耳猜测着到底出了什么事,一直到白天武大步走到场内,嘈杂声才渐渐沉寂下去。

  白吉白祥办事的确干净利落,仆役丫鬟连着庄里的老妈子都被集合过来,就连送饭菜上山的挑夫也被截下留住,暂且不准下山,乖乖站在角落。

  男女分开列成数排,看见进来的白家人面色都十分肃穆,不由得纷纷露出忐忑之色。

  南宫星向白若兰使了个眼色,白若兰扁了扁嘴,但还是依言走到春妮所在的那排,抢先站住了位置。南宫星不敢怠慢,唯恐有什么疏失,便依旧跟班一样贴在白若兰身畔。

  随着白天武中气十足的高声解释,五女五男十名白家弟子立刻走向阵列诸人,从最前排开始一个个搜索过去。

  白若兰虽记挂着春妮,前面几个丫鬟却也不能马虎对待,免得惹人生疑。丫鬟身上能装东西的地方并不多,即使按此前南宫星特意交代的搜法,连臀后胯下裤腿袖管这些地方都不准放过,搜完一个人也不费什么功夫。毕竟一双袖箭规格的精钢圆筒,一瓶解药,一盒大搜魂针,都是一摸就能摸出来的物件。

  南宫星还额外叮嘱过女弟子要记得在丫鬟的小腹上按上一下,不用按的太重,能摸出内里有没有硬物即可。

  众人虽然不解,倒是老老实实照办,哪个丫鬟被这么一按,就免不了哎呀一声轻叫。

  这些女弟子大都还未解男女之事,自然还想不到女人身下天生便多一个藏东西的地界。

  不多时,到了春妮身前,白若兰定了定神,仍从胸前领内摸起,一寸寸小心翼翼的拍了下去,跟着绕到腋下,一寸寸按至腰侧,搜过袖口,旋即蹲下从裤管往上,摸到胯下臀后,最后伸掌在小腹不轻不重的按了两下。

  这一套手续做完,再掏出摸到的鸡零狗碎一样样细细看过去,就算再想细看,也找不出可看的地方了。

  总不能再掰开嘴巴,看看有没有把那两根管子藏在舌头下面吧。

  那还真是要有一张狼嘴才做的到。

  白若兰怕春妮起疑,只好点了点头,往下一个丫鬟面前走去,趁机回头看了南宫星一眼。

  南宫星微微点了点头,示意她只管继续,不必多想其他。

  后面的丫鬟大多没什么嫌疑,南宫星只是一路跟着,并未再凝神戒备,而是想着为何春妮身上没有半点可疑之处。

  莫非是猜错了方向,她确实清白?还是说……她提前发觉事态可能出现变化,赶忙做了准备?东西若是交到了她的同伙手上,那便有些麻烦,白家最有嫌疑的两人,偏偏都是搜不得的,何况以那二人的身份,也不可能把这种东西整日带在身上。

  下人们白日里都忙得要命,已被搜过的自然只能放回去干活,南宫星走出几步,扭头看向已经在往外走去的春妮的背影,心底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这次没能搜到,若的确是冤枉了春妮还好,若真的如他所猜测得那样,是被春妮看破,起了戒心提前做了准备,在没找到任何实证的情形下,她会不会为了谨慎起见暂且收手呢?

  真是这样,那狐狸尾巴可不知要到何时才能揪到手里咯。

  心念一动,他心中略一思忖,立刻下了决断,哪怕只有获得性点蛛丝马迹的可能,也好过坐等着对方上门出手。

  他稳定了一下心绪,双目紧紧锁住春妮的背影,骤然扬声喊道:“诶,白思梅?”

  这一声喊的极为自然,完全是冷不丁见到熟人的口气,就连白若兰也忍不住扭头过来,疑惑的望着这边。年轻丫鬟并没几人回头,她们本就不知道这个名字,只有三两双眼睛好奇万分的四下打量着,想看看这陌生的名字是谁。

  春妮楞了一下,马上左右看了一眼,跟着也扭过头,看向喊人这边的方向,旋即莫名其妙的挠了挠脸颊,转身仍往外走去。

  这并不是南宫星想要的反应,他皱了皱眉,到底春妮其实另有身份,还是的确冤枉了这个痴心小丫鬟,亦或是……她的定力已高超到如此地步?

  他本就在怀疑春妮其实就是白思梅,当年死掉的那个,说不定就是她和白天英联手害死的穆紫裳。若是当年仅有十四岁的她就能做出诱使白若麟走火入魔、杀人处置尸身借死隐遁的事来,如今这些年过去,她有这份处变不惊的本事似乎也不是说不过去。

  这次搜身召集的规模着实很大,就连白家侧室的填房丫头,几个都已只差名分的半个白家人也都委委屈屈的站在后面等着被人上下摸索。

  足足一个多时辰过去,才算是彻底搜完。

  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

  伙房的厨子连着帮手也都被招来,白天武趁机将他们大略审了一审,那几个确实都是早就在白家的老辈长工,不然白若兰也不会特地叫他们负责冯大人的菜,一听说冯大人中了毒,那几个人吓得扑通便跪在地上,连称并不知情。

  当时伙房人来人往,厨子顾不上往外递菜,哪个丫头挤过来了,就搭把手送出去,肩膀挨着肩膀背贴着背,随便哪个经手的端稳了盘子,找下毒的机会轻而易举,想挑出这个人来,绝非易事。

  即使问出春妮当时在场也毫无意义,她是崔冰那边的贴身丫头,为自家女宾要单灶小炒天经地义,若是不在那里才是怠工。

  这对手实在颇为难缠,想到目标必定不只是为了白若麟父子二人,南宫星也只好先做下两手准备,他附在白若兰耳边,慎重交代了两句。

  白若兰满面疑惑的看着他,小声道:“不是有这么多唐门的人在,需要如此么?”

  南宫星点了点头,道:“看唐行简的意思,唐门里也有天道的人在捣鬼,不能全仰仗他们。你先按我说的办,之后不要落单,尽量多跟着唐昕,这女人虽然肯定另有所图,但应该不会对你不利,跟她一起你会安全得多。”

  白若兰咬了咬牙,点头道:“好,我听你的。”

  说罢,她转身拉着白天武走了出去,边走边说,转眼就消失在练武场外。

  冯破对外宣称中毒,以他的内家功夫,做出一副冷汗涔涔面色苍白的模样易如反掌,托唐行简验过菜中的药,确实不是什么厉害的毒物,症状也很好伪装,不过是四肢无力腹如刀绞而已。

  这在寻常药铺就能配出的毒药用来下毒极好辨认,令唐行简着实生了一顿疑心,南宫星也有点摸不到头脑,只能猜测对方不愿再连累唐门这边的同伴,只好自行下手,无奈对毒物不太在行,才闹了这么一出。

  不过唐门擅长的那些见血封喉的暗器毒药,用在下毒暗杀上也不算趁手,远比不上真正专精用毒的行家,所以并未出手帮忙免得暴露身份也有可能。

  南宫星对唐行简也不敢完全放心,所以这些猜测仍只让白天武一家和冯破知晓而已。

  白若云连日奔波,回来之后也显得十分疲惫,眉眼之间尽显倦意,白若兰心疼哥哥,跑前跑后端茶捏肩,看的南宫星心中苦笑不已,只得庆幸这两位的确是一母同胞的兄妹,总成不了他的真正阻碍。

  白若兰向哥哥讲起峨嵋派逃婚的阴谋,自然少不得一番添油加醋,把那个本就看不上眼的无缘嫂子恨不得贬的一钱不值。白若云却好像并非没有心理准备,面上神情一直也没什么变化,只是等到了解完事情的详情,才淡淡道:“那几人关系好得很,不会害她只会帮她。这事与凌崇脱不开干系,过后我去找他们,将这事了解了便是。结亲不成,也不至于彻底翻了脸面,与峨嵋成了对头,只会让旁人暗自得意罢了。”

  白若兰心中不忿,禁不住又抱怨了两句,跟着关切道:“对了,哥,这两天你搜山的时候,身边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比如总是跟在你身边啊什么的。”

  “白若麟武功那么高,我怎么可能单独行动,竹弟和松哥一直都和我在一起,身边也断不了有别人。”白若云笑着安抚了一下妹妹,道,“比起在山里,反倒是在庄中的时候更加危险不是。”

  “是啊,小星和冯大人都说凶手已经忍不住了,”白若兰恨恨的捏紧了腰侧的剑柄,咬牙道,“可咱们就只能等着。下午搜身,也没搜出什么结果来。”

  冯破咳嗽一声,插言道:“搜不出来也是正常。一来对手里有人就是白家内鬼,对这里的情形知根知底,二来,从唐门中也有问题来看,这次送贺礼的事多半也是谋划的一环,那这次的出手根本就不是临时起意,会有各种后手防备也是理所当然。”

  “兴许……真的是我想错了?”南宫星皱眉望向窗外,道,“春妮那些疑点,难道真的只是巧合?”

  冯破轻笑一声,道:“小兄弟,那个叫春妮的丫头,绝不会毫无问题。你喊名字试探的那一下,也不是毫无结果。”

  “哦?”南宫星颇为好奇的扭头看过来道,“此话怎讲?”

  冯破眯起眼睛,缓缓道:“如果你对我说的没有夸张失实的地方,兰姑娘刚才学的样子也八九不离十的话,春妮对白思梅这名字的反应就绝不正常。”

  “不正常么?”南宫星皱眉道,“她要是白思梅,冷不丁被人喊到自己的名字,反应不外乎那么几种罢了。要么强作镇定继续走路,要么装作不认识四下看看是谁在喊,要么一时不察直接回身,不管哪种,都应该会或大或小的破绽才对。而这春妮,只是楞了一下而已。有人突然在身后不远喊人,谁都会愣这么一下吧。”

  冯破点了点头,道:“但要是喊得是个并不熟悉的名字,那谁会第一时间往自己身边左右打量过去呢?喊话的你明明就在身后,只是好奇,回头看你一眼不就足够?”

  “你的意思是,她当时是下意识的在找什么人?因为我喊了白思梅的名字。”

  “不错,”冯破微笑道,“她毕竟是个年轻姑娘,定力再高,也不可能完全压制住身体的本能反应。尤其是在刚被搜身过心里必定紧张的情形下。”

  他略一沉吟,接道:“假如那几件贺礼真的在她手上,她也提前足了准备,那来集合之前,她就一定已经猜到自己已被怀疑。要我猜,她可能是把小兄弟你喊出名字的那一下当作身份被识破的信号,才会戒备的看向周围,防备有人向她出手。”

  “这倒也有可能。”南宫星眉心紧锁,虽仍觉得隐隐有些不对,但一时找不到头绪,只能暂且压下。

  既然知道了凶手随时可能出手,安全变成了头等大事。毕竟白家五老中就已有两人身负嫌疑,唐门也暗藏危机在内,很多事上不得不更加慎重。

  冯破虽说是白天英的好友,但以他在蜀州六扇门里的威望和资历,加上此时此地他不可回避的作用,白天武父子总不能怀疑到他头上,连着白若兰南宫星一起,五人在屋中足足商议了一个多时辰,才算是把此后可能发生的事大略有了应对的方案。

  一番谈话下来,南宫星最大的收获便是白若云眼底流露出的些许赞赏和认同,可见此前这位白家少主对他其实并未完全放心,只是顾忌妹妹心情不愿表现出来罢了。

  等到关系能再改善一些,他大概就可以考虑开口,详细问问白若云,关于李秀儿的一些他很在意的事情了。

  此后依旧是摆下私席,只在小屋用饭,白天武转去招待外客,作陪的换成了白若云。心里有些担忧崔冰,南宫星犹豫一番,还是忍不住向白若兰说了一下,这位兰姑娘倒是并不在意,可能也是担心春妮真有问题,大大方方的叫人去唤来了崔冰。

  崔冰虽然装着碧姑娘的模样颇不自在,但跟在南宫星身边总好过守着那么个黏人的丫头,除了白若兰时不时打量她一眼让她心里有些忐忑之外,心情倒也称得上不错,还忍不住在桌下悄悄搔了搔南宫星的大腿,惹来他一记有些无奈的侧瞪。

  崔冰坐到桌边动了筷子,白若兰的表情反倒变得有些不安,还间或偷偷瞄一眼冯破的表情。吃到半途,终究还是压不住肚子里的担心,找了个由头把南宫星揪了出去,低声道:“小星,那个崔冰扮的可是碧姑娘啊!你忘了么?”

  南宫星自然一愣,不解道:“没忘啊,怎么了?”

  白若兰忙道:“碧姑娘不是官府的要犯么,冯大人……冯大人要是打算拿她归案你要怎么办?”

  南宫星心里啊哟一声,他与冯破有私交在前,这次找崔冰的事这位蜀州六扇门的把头也着实帮了些忙,让他竟把这矛盾忘了。他一时不愿曝光与冯破的交情,只好敷衍道:“六割藩属之间各项事宜都彼此猜忌颇深,碧姑娘是在东南犯的事,这里是西南,冯大人应该不会管这种不搭界的案子。”

  白若兰将信将疑的看了屋里一眼,小声道:“那你也留意着点,别让人被冤枉成犯人拿去顶了罪,到时候看你怎么收场。”

  南宫星只得点了点头,好言应承下来。

  除此之外,席间也再没什么别的风波。

  天色已晚,冯破还在装病,白若兰有哥哥护着,送崔冰回去的任务自然是南宫星当仁不让。

  怕晚上再出什么乱子,南宫星观察了一下女宾住处的环境后,悄悄叮嘱崔冰若是有什么异动,便还摸到他那边休息。

  崔冰脸上一红,在他胳膊上轻轻拧了一把,点了点头关上了房门。

  看她进屋,南宫星并未直接离开,而是将周围仔仔细细勘察了一圈之后,确认并无旁人,便偷偷溜到了原本峨嵋那四人所住的两间屋子中。

  不过与他预计差别不大,这四人显然早已做好了溜走的打算,屋中收拾的干干净净,没留下一点蛛丝马迹。

  女宾院落毕竟不宜久留,南宫星又将崔冰房屋周遭巡视了一遭后,便往自己住处返回。

  这间小小客房两天里来了两位女子,让他远远还没走到门口,便忍不住想今夜会不会仍有佳人突然到访。

  不想还真被他料中,站在门外,他便听到门里已经有人。

  那人到并未试图隐藏形迹,气息自然平稳,并不怕被他听到,看到月光将他身形映在门上,还脆生生道了句:“都回来了,还在门外站着做什么。”

  南宫星挠了挠下巴,笑着推门走了进去,道:“天色已晚,唐姑娘突然到访,难免让人心里有些忐忑啊。”

  唐昕坐在屋中桌边,秀目斜瞥,轻轻笑了一声,道:“你这房里满是女儿家的香气,别人来得,我就来不得?”

  “哪个来的,都少不得是我的麻烦,”南宫星笑着将门随手带上,远远坐在一旁,并未过去,道,“我身上的麻烦已经够多,也就不再客套了,唐姑娘,有事请讲。”

  唐昕眉心微蹙,颇为幽怨的摸了摸眼角那颗泪痣,淡淡道:“我倒没想到,你原来是还是个正人君子。”

  南宫星也不看她,只是笑道:“我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却也知道什么花摘得,什么花摘不得。”

  唐昕哼了一声,道:“怎么,我便是那摘不得的?”

  南宫星仍笑道:“唐门的花,任谁想摘之前,都会好好思量一番的。再漂亮的花,也要毒不死人才行。”

  他敛去笑容,正色道:“好了,别兜圈子了,唐姑娘必定不是特来帮我排遣寂寞,有事就不妨直说,免得我自作多情,大家都落的尴尬。”

  唐昕将耳边乌发向后轻轻一抚,露出带着翠玉耳钉的小巧耳朵,柔声道:“你怎知我就不能帮你排遣寂寞?怕你那兰妹妹吃醋么?”

  南宫星笑道:“你既便能,也必定是要我做了什么之后,我不先问清楚是什么事,岂敢先把报酬当真。唐门本家的千金,可不是会在生人房中半夜发花痴的傻丫头。”

  唐昕颇为不甘的抿了抿嘴,终于还是道:“大哥说得不错,这种小花招对你的确没什么效果。”

  南宫星笑道:“可不是没什么效果,坐在屋里的等我的要是换成你那两位哥哥,我早就把人撵走上床睡觉了。就是不知,特地叫你来的,是你哪位大哥?”

  唐昕正色道:“当然是行简大哥,唐行杰……不过是凑巧和我有同一个爹爹罢了。”

  南宫星颇为玩味的将她眼底的嫌恶记在心里,道:“那唐兄是有什么事,你现下可以说了吧。”

  唐昕沉默片刻,缓缓道:“大哥要我联络你,与我们兄妹一起对付天道。”

  “天道?”南宫星唇角微翘,略带讥诮地扬声说道。

  唐昕也意识到自己说的太过草率,忙补充道:“当然,不是指叫你和我们一起与天道为敌,那么大的由头,我们也揽不下来。我们的意思,是将这次事件中天道插手进来的势力设法解决掉。”

  南宫星的神情这才缓和了许多,道:“令兄倒真是看的起我,我这么一个来路不明还姓南宫的小子,你们当真能够放心?”

  唐昕盯着他的双目,认真道:“我既然来了,就代表我们有足够的把握,你绝不会是天道中人。”

  “哦?”南宫星扬眉道,“这我倒很好奇,你们是如何断定的?”

  “华沐贞与你的关系是其一,”唐昕道,“你师父的身份是其二。有这两重关系,你不光不会是天道的人,而且有很大可能会是天道的对头。”

  “我师父?”南宫星颇为好奇的看着她,一副愿闻其详的神情。

  唐昕道:“我在唐门本就归属情报搜集一系,你也不必跟我装傻充愣,骆严退出江湖之前那两年的事情寻常人也许不知道,我们唐门可是清楚的很。”

  “此处也没旁人,你也不必刻意瞒着,”唐昕声音转低少许,道,“骆严是为谁退隐江湖,我们至少已了解了十之八九。从他沉剑之时起,他所做的很多大事,便都是为了同一个女人。而那女人,是绝不可能加入天道的。当真在暗处做着什么谋划的话,反倒是如意楼更像是她的风格。”

  “你说的这些,和我有什么相干?”南宫星面上依旧波澜不惊,微笑问道。

  唐昕牢牢锁住他的双眸,道:“骆严早年便已说过,并不打算将一身武功传给后人,直到退隐,也没收下任何一个弟子。我和大哥都是一样的想法,你要真是他的弟子,那唯一有资格帮你牵线搭桥的,就是那个女人。”

  南宫星忍不住笑了出来,道:“听你的口气,你好像对那个女人关心的更多一些。”

  “那是当然,”唐昕盯着他道,“这江湖中对独狼风绝尘的下落不感兴趣的人,只怕还没有几个吧。”

  南宫星眨了眨眼,笑道:“这倒是,被你这么一说,我也挺感兴趣。可惜我什么也不知道,帮不到你。我师父至今未娶,孤家寡人一个,我也没见他有什么女人,论起身边的红颜知己,反倒是我更多些。你只怕是找错人了吧。”

  他不等唐昕接口,立刻又道:“不过我的确和天道没什么干系,天道在打暮剑阁的主意,我得帮兰姑娘的忙,也算是他们的对头,顺道能帮到你们些什么,自然也是一桩好事。只是唐姑娘总该让我知道,你们现在都掌握了什么?在怀疑谁吧?”

  唐昕黑眸一转,点了点头,道:“那就说回正事。这次的事情,我们唐门的人里也有内鬼,这你想必已经知道。”

  “只是猜测,不敢断定。”

  “我和大哥,在怀疑同一个人。”唐昕正色道,“就是我那同胞兄长,唐行杰。”

  “哦?”南宫星挑眉道,“你们可有什么真凭实据?”

  唐昕沉默片刻,却道:“你还没告诉我,你到底肯不肯帮我。”

  南宫星淡淡道:“你们若有真凭实据,这次的事情有唐行杰在其中捣鬼,那不去收拾了他,白家的事岂不是无法收场。你们若想要别的承诺,抱歉,我不可能轻易答应什么。”

  唐昕又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道:“大哥不愿让唐门的家丑在暮剑阁中传开,南宫星,你能保密么?”

  南宫星讥诮一笑,道:“来找我帮忙的是你,怎么反过来要让我这个不行那个不准的,我不是多嘴多舌的人,一件事说与不说,我自有衡量。你们要是担心泄密,唐姑娘,天色也不早了,不如请回吧。”

  唐昕脸色变了几变,想她唐门本家出身,人称得上精明能干,模样又漂亮喜人,在家里只怕还没碰过这种软钉子。

  南宫星视若无睹,面上仍是一副满不在乎的微笑,道:“唐姑娘,你既不说,也不走,莫非要让我误会你还有别的打算?我那张床虽说不大,容下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唐昕眉心一蹙,左手啪的一声按在了桌上,接着,她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如是再三,才开口道:“你若随便走漏了消息害了我,我也只好怪自己识人不明。这次来与白家交好的计划,提出的人,就是唐行杰。而且,特地要求将大搜魂针和阴阳透骨钉加入礼单的,也是他。如果不是行简大哥临时决定加入,这次来贺喜的队伍,本该是由他率领。”

  这种事并不难猜到,南宫星并未显得如何惊讶,而是接着问道:“可他要真计划得如此周详,又为何要多带一个碍事的你?还是说,你也是临时起意加入其中的?”

  唐昕摇了摇头,脸色变得有些苍白,“这种难得的机会,他当然不想放过。”她的眼中闪动着显而易见的愤恨,“他可从没把我当过妹妹,在他眼里,我就是个没办法将他甩开的女人。仗着哥哥这层身份,他做什么都可以带上我,而我却不能像别的女人一样躲他躲得远远的。”

  想到了此前唐行杰盯着唐昕时的异样目光,南宫星忍不住皱了皱眉,道:“他难道已经到了需要你躲的地步了么?”

  唐昕的面颊隐隐抽搐了两下,半晌,才缓缓道:“如果我不够机灵,那从我十四岁起,恐怕就不知已被他强奸过多少遍。我敢保证,如果这次行简大哥不在,那唐行杰最先要做的,就是半夜摸到我的床上来剥我的裤子。”

  南宫星挠了挠下巴,笑道:“说真的,唐行杰是不是天道我兴趣并不很大,不过你这样的姑娘被她这样的人缠上,倒着实令人同情,比起你大哥想要的结果,我更想在这上面帮你一把。”

  唐昕的眼睛登时一亮,道:“你肯帮我们揪出唐行杰来?”

  南宫星摇了摇头,道:“不,我只是想帮你打发掉这种莫名其妙的荒唐哥哥。反正他要是和白家的事情有关,我也不可能完全置身事外。”

  目的达到,说法有些差别无关紧要,唐昕的神情总算略微松弛了一些,不过看她的样子并不算十分满意,可见她此行与南宫星协商不过是目的之一,只怕此前对他身份的种种试探反倒是真正的重头任务。

  可惜他早已不是会被漂亮姑娘随便套出话来的懵懂小子,让她得了个承诺回去,也只是怜香惜玉的心思作祟罢了。

  至于唐门这些消息有几分可信,他还需要小心斟酌。

  唐昕毕竟不好久留,随口聊了几句闲话,发觉南宫星对私事守口如瓶,探不到半点口风,也就只好作罢,起身准备离开。

  不想她刚刚站起,耳中就听到一丝动静,她面色一沉,看向后窗娇斥道:“什么人!”

  伴着话音,三道乌光呈三角之势,无声无息的射向窗外。

  正是追魂夺命的唐门暗器!

  南宫星脸色大变,双掌一拍座椅,整个人竟比暗器还要快上几分,迅疾如电赶到窗边,掌力带起一阵罡风,硬生生将还未破窗的三枚铁蒺藜凌空震开,啪啦啦散落在地。

  窗外这才传来崔冰结结巴巴的颤抖声音,“我……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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