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宫深庭,宫门广开。
今日刚亮,东方浮白,却早已站着无数穿着朱紫朝服的百官在宫前侯着,等待入觐。
大华改新,承前朝之名而创新制;得益于太祖皇帝对于制度的魔改,将朝会改为三日一小朝,七日一大朝,每月月初则入金銮殿,称国朝。
“宣,百官入觐!”
伴随着宦官抑扬顿挫,如公鸭一般悠长的声音从门内传来,百官先拜门楼,以尊天子,随即便陆陆续续进入其中。
皇宫后殿入午门入直荐东口,越过三关城墙所围起来的南门,金銮殿以坐北朝南之态立于宫闱前,乃是大朝会以及大礼议之所,一般早朝都不会直接在金銮殿举行,而是入中点的宣政殿,便是公卿百官每日入宫朝觐的地点,宣政殿往后走千步之外,便是皇帝歇息以及日常处理朝政事物,接见官僚的地方。
此乃前三殿,前三殿东西各有居所,西侧立起一座高墙,被誉为西苑,乃是中书门下三省所在,翰林院学府,工府少府等内帛落座于西苑,亦是状元等进士待授之所,其中皆称侍郎,位高者称博士相公。
三殿之东另起一处东华宫则是太子居所,一般称之为东宫,储君所在之位……
然而大华开国数十年,太子之位三起三落,最终并没有一位太子能在东宫中与太祖皇帝并立,而今上皇帝也完全没走过流程,虽说有先皇遗命,却依旧使得不少人在心中暗自腹谤,不过新皇登基已有一年之久,天下皆已归心,除却某些人某些势力有所浮动外,人心已定。
尤其是百官公卿,对于那位晚年喜怒无常,动搁打杀勋贵的伟大太祖,人人皆恐慌,如今陛下仙去,反倒是让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于是无论是百姓还是百官,都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先帝驾崩,新皇当立的格局。
然而,不少人望着空荡荡的东宫林苑,心中暗自称道:“太子之位……”
皇位已然尘埃落定,但新的斗争却悄然开始。
“哼!”
瞧见许多臣子望着东宫方向,又有一些文臣冷哼一声:“陛下新日当林,尔等便望之东苑,岂是人臣呼?”
“不敢不敢!”
这一顶“一臣思二君”的帽子扣下来,这些心念太子之位的臣子顿时连声道,看着出声之人,顿时恍然。
原来是进士科出身的文官……这些人心中恍然大悟,继而鄙视不已。
他们这些人想的是押注,勋贵也是想着扶持一位储君,那些想走捷径者,对于储君之事异常积极,尤其是外戚势力,后宫妃子但凡是自家家族的,谁不希望其龙子被扶为太子呢?
陛下年富力壮,各皇子也年幼,皇长子有勋贵隐隐支持,三子四子,甚至于幼子乃玉妃所出,几位亲属也各有封赏官职,皇帝对其中宠爱之甚,可想而知……不少人心中已然站队在玉妃诸子这边。
“此等话语,不过是穷酸味儿罢了!”
几个人低声嘀咕着。
这也是他们对于这个问题向来鄙视文官的原因,其实如果皇后有儿子,这群现在大义凛然指责他们的文官,恐怕比他们还快,他们只是想想。
皇后若有嫡子,这些文官士大夫可真敢上书谏言,让皇帝当场立太子的,不立就敢在大殿上表演老头哭晕昏厥。
正妻皇后所出之嫡子,天然乃是皇位正统继承人,再加上有一个足以镇压千年的人仙姐姐……那大伙儿也就没什么悬念了,大家也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高唱皇帝陛下万岁,太子殿下千岁吧。
“可皇后娘娘还是没动静啊!”
莫非皇后娘娘身子不行?那也不对啊,毕竟长公主现在都已经登临仙境了,小公主也活蹦乱跳的,深受陛下宠爱。
至于陛下,那就不可能了……前年玉妃才刚刚诞下皇幼子呢。
难道说,陛下和娘娘的感情……咳咳咳,不能想不能想,这可是诛九族的大不敬。
百官低着头,手持章帛,缓步入觐。
位于禁中后宫,被百官暗自猜测的皇后娘娘,此时的心情也的确不好。
端坐于殿内,凤冠华袍的苏凤歌坐于垂帘之后,丝绸玉珠掩盖下的凤体轮廓玲珑,却依旧风姿非凡,她凤眸微垂,问向跪在垂帘外的人儿:“本宫所问之事,办得如何?”
“回禀娘娘,奴婢奉您之命暗地里调查,符合您所言之体型肥胖者,高大者,其余太监共一百三十五人,皆已乘上次之机,一一对其检查,发现确已全部阉割,并无断肢再生或假充其次……”
闻言,苏凤歌心中稍稍平复片刻,凤首轻点:“不错,继续排查,此次范围再广一些,不仅限于高大肥胖者,高矮胖瘦皆可查,务必准确。”
底下的人始终低着头,听到皇后娘娘居然在查假太监,她们明白自己有些事该问有些事又不该问,便沉默着低头,闷声答道:“遵旨。”
“对了。”苏凤歌又想到了什么,斟酌了片刻说道:“务必小心,别惊动了他人。”
“喏!”
“好,下去吧。”
待到手底下的人都离开之后,苏凤歌起身,霞冠摇曳,心中的疑虑与迷惑却愈发浓厚,她来回在殿内徘徊,又快步走到自己的梳妆台下,将那条沾满着精浆白渍的破裤子拿出来,细细端详着。
这些日子她一直在观察着,却隐隐感觉到一阵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百思不得其解,困扰非常。
“我定然是见过这个人……”
她的玉手轻轻抚摸着粗糙的裤面,心中隐隐有了方向,凤眸微闭,眼神中却充满了挣扎与徘徊……
苏皇后心中却有猜测,但她这段日子下意识逃避着……
她收起来裤子,将破裤衩纳入袖中,缓步走出椒房殿,几位宫女瞧见她一副要出去的样子,连忙备起了行驾与御辇,苏凤歌吩咐道:“本宫去太上宫,不必劳师动众,数人随之即可。”
众人连称喏。
于是,苏凤歌便带着寥寥几人走向了禁中东部。
走在路上,却看见了许多宫女腿上都穿了些新奇的玩意儿……
是丝袜!
“你穿上去真好看!”
“那当然,这可是我花了两个月俸禄置办的……”
几位宫女没瞧见苏皇后的身影,在角落里窃窃私语着。
不知从何时起,宫里头就开始流行起了这玩意儿,刚开始只是一些妃子好似得到了些什么风声,后来连一般的宫女都开始穿着起这些奇淫之物了。
正所谓,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
皇帝的喜好不仅仅影响着高层勋贵公卿之审美,最先受到影响的自然是宫中,自从玉妃引入丝袜这一物,让陛下接连多日留宿宫中,也不知是不经意间还是刻意泄露的,宫里头也就渐渐知晓了玉妃用以娱乐陛下的手段,没过多久,几位妃嫔也死马当活马医地购置了丝袜……
然后,当几位被皇帝冷落许久的妃子,在因此而被留宿几次之后。
宫中的这股风气就再也止不住了,妃子们为了讨好陛下,以色娱之;宫女们也用尽心思,花光俸禄也要置办一条,做着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梦……
苏凤歌静静看着,神色却肃然,凤眸有些阴落。
常年跟着小姐的大长秋,一眼就明白苏凤歌心中不是滋味儿,立即对着角落里炫耀丝袜的几名宫女斥责道:“尔等莫不是无事,竟白日便在此偷闲?”
“啊?”
几位宫女问声转头,一眼就瞧见了凤冠华袍的皇后娘娘,顿时一惊,心里暗自叫遭。
谁人不知道皇后娘娘乃是大家闺秀,见不得这些奇淫巧技的玩意儿,更对这种近于青楼娼妓以色示人的东西嗤之以鼻,宫里如此四处都盛行丝袜之风,独独皇后所在宫宇依旧如故……今日居然被皇后娘娘给逮到了。
“奴婢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这下惨了!』
几个宫女跪拜在地,心中叫苦不已。
“平身。”
苏凤歌平静地说道,淡然得盯了她们好一会儿,直到这群偷懒的宫女浑身发毛,才淡淡地开口道:“下去吧!”
“谢娘娘!奴婢知错!”
这几个宫女如释重负,像是逃跑一样地飞快离开。
大长秋轻轻靠到苏凤歌的身旁,轻声问道:“玩忽职守,不守宫中规矩,此风不可长,要不奴婢重罚她们?”
“不必了。”苏凤歌轻轻答道:“风气如此,罪不在她们。”
那在谁呢?此风因谁而起?
不言而喻。
众人不敢说话。
“走吧。”
皇后再次启程,几位侍女也紧随其后。
过了一道关卡之后,方才出了禁内,抵达了皇宫之东。
太上宫乃是皇家供奉,朝廷客卿所在,居于禁中之东,是一些从开国开始就加入大华王朝的修仙者与一些惹了事的散修,日常观测天象的钦天监和观天阁都在这里,皇室之炼药炼器,观星占卜都是由此而出,虽食朝廷之禄,受王朝龙气庇佑,名为客卿,但实则也是不管王朝之事,唯有皇帝之令才能召集他们。
皇家供奉客卿也是不管皇位更替之事,对于他们而言,并不关心皇帝是谁,只在乎皇帝给的资源够不够分量,新皇登基后大加封赏的人里,就有他们,自然也心安理得地接受新皇的登基之事。
万民星辰大阵也是由钦天监为首的众人所掌管,这里的散修客卿或多或少都在外面有仇家,出去就要被追杀得天罗地网,无处可逃,故而只能选择在皇宫内依靠地脉龙气的庇佑,得以喘息;虽说许多供奉都是丧家之犬,但实力能力也都是足以搅动风云的人物,否则以太祖皇帝那刻薄寡恩的性子,也不会让他们待在这里。
“见过皇后娘娘。”
守在这儿的道士从太上宫门中走出来,仙风道骨,鹤发童颜,目中似有神光,显然修为不浅,苏皇后知道他,乃是先帝所派的钦天监游天师。
游天师对着苏凤歌行礼,随后问道:“不知娘娘前来,所为何事?”
苏凤歌说道:“我想去镇邪锁看看。”
“镇邪锁?”游天师脸色顿时又变得无奈了起来:“您又是来找那个疯子的?”
“本宫有事要去询问风婆婆。”
『这可不兴啊……』游天师在这儿待了多年,哪能不知道镇邪锁里有谁?
那个半步人仙的女疯子,脑子有病,故而发癫的疯婆子,当年敢硬闯皇宫,差点突破龙气压制,直接就冲到了太祖姜明空的案台前,险些刺死了他。
后来被降伏之后,也不知太祖用了什么手段和交易,才让她老老实实地被关在镇邪锁里,否则以那个不人不鬼的女疯子肆无忌惮起来,早就逃出皇宫里了。
而……苏凤歌也不是第一次进去了。
但游天师还是遵守职责地重复道:“殿下凤体金贵,乃万民之母,天下之仪首,切不可以身犯险啊!”
苏凤歌却是不管,面色冷静地说道:“风婆婆与本宫,以及家父有旧,她的情况我知晓,出了事儿本宫自当承受,不必天师挂念。”
反正也是做做样子甩锅罢了,见到苏凤歌坚持之意,他也不再多说,游天师拱手作揖,随即道袍一甩,就见得太上宫的大门一变,一阵法力涌动不止,一道光芒散去,便出现了一道漆黑幽深的门扉。
“娘娘请进!”他抬手道。
苏皇后点了点头,踏入其中。
霎时间,天旋地转,周遭的景物与颜色都换了新天,原本晴朗的天空好似被扭曲了许多一般,无数幽闭与碧绿如墨一般的色彩笼罩眼前,漆黑与暗影各处而来,落入了一处空荡荡的大厅之内,抬眸一观,只见大厅竟有百丈之宽,四壁雕刻着怒目而视,满目狰狞与斥怒的雕像,乃是那镇魔除妖的四大天王像,身披甲胄,头戴战冠,脚踏龙蛇猛兽,手中持着刀枪剑戟,栩栩如生,那青面獠牙与怒目圆睁之态,好似活了过了一般,八目之内烨然闪烁着光彩。
在苏凤歌踏入里面的一瞬间,她便感觉到那石刻的四大天王像,四对目光也随即笼罩在她身上,一股压力与镇邪之力瞬间凌驾到她身上。
“锵!!”
却只持续了不到一个呼吸,苏凤歌的眉宇间闪过一抹凤意,耳边传来一阵凤凰的鸣叫声,那股压力便瞬烟消云散,驱散了四大天王像的压力。
嗖——
镇邪的四大天王像收回目光,眼中的光彩消散,原本灵动的躯体变得死样呆板,苏凤歌先前踏步,每个天王的手中都握有一条又粗又长的锁链,比一个人的身躯还要粗,足足有数百丈之远,直到中间的一个小小的囚笼中,铁环锁链死死环绕其中。
苏凤歌走近一看,却发现笼子里空无一物。
身后一阵阴风徐徐,一阵黑风漆黑如烟,又充满了扭曲之意,阴风阵阵,在空中聚成一张可怖的黑暗鬼脸,血眼青牙,恐怖无比,不时从里面传来一声声邪恶的笑声:“桀桀桀!!”
面对如此恐怖,仿佛鬼怪妖孽作祟一般的场景,苏凤歌却是面无惧色,反而露出了无奈之色,对着那仿佛鬼面的烟雾说道:“风婆婆,你又在吓我。”
顿时,那鬼面仿佛旋风一般旋转起来,汇聚在一起,落在了囚笼的上方,继而消散出去,化为了一尊妖娆成熟丰腴的身影。
妖艳绝色的熟妇靠在囚笼的顶端,侧躺在囚笼上,一袭黑袍红衣,苍白无血的玉手撑着玉颜,绝美无比的脸上,五官精致无比,好似鬼斧神工之作,却又充满攻击性,狭长的美眸略有几分苏凤歌一般的丹凤长眸,却少了几分的端庄优雅与高贵,多了几分妩媚与邪魅恣意,如蛇一般的青丝长发落在身上,前额下的绣眉长而细,使得她的眉宇间显得格外具有攻击性,秀眉之下的那长目中,原本漆黑如珠的眸子却呈现出血红色的奇异颜色,更让她多了几分侵略性与诡异。
绝艳的容貌足以令任何人都为之心动,一张娇艳修长的瓜子脸美貌无双,竟不下于才貌双绝,闻名于世的苏凤歌,琼鼻却略显高挺,多了几丝刻薄与冷冽,朱唇却像是抹了黑漆一般,让薄薄的香唇变得阴翳而邪恶,仿佛一条噬人的毒蛇一般。
她周身外罩着黑色的袍子,漏出一些破洞,好似穿着了许久一般,残破不堪,连带着那其中的一身红衣也变得有些破损,配上那披头散发之态,还真像一个疯癫的婆娘一般,但细细看去,却能明显看出并非自然所破旧,依稀能瞧见黑袍红衣上还非常明显的刀剑冰火侵蚀的痕迹。
侧躺在囚笼上的她,看上去并非一个囚徒,而更像一个邪魅与妖冶并存的妖魔,她身上的气息也飘忽不定,时而充满攻击性,令人侧目,时而淡如清风,让人视而不见,好似死绝了一般。
“风婆婆。”苏凤歌却恭恭敬敬地对着这个看上去比她大不了几岁的美艳熟女行了个晚辈礼。
“你是?”被她称为风婆婆的妖冶熟女慵懒地眯起狭长的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好像恍然大悟一般地说道:“原来是苏丫头啊!”
“瞧你这身行头,还有这身上浓郁至极的娇贵凤气……啧啧啧!”
风婆婆睁眼打量着她好一会儿,嘴里啧啧称奇:“看来姜明空这个死贱种是死了,而你嫁的小四赢了,这样看来,你的眼光也不差。”
“婆婆明见。”公公被如此辱骂,苏凤歌却并不生气,只是温婉地笑着:“我想请您帮个忙……”
“哦?”风婆婆一脸玩味儿……
过了好一会儿,游天师在门口等着,就见门扉再次打开,他垂眸称道:“无量天尊,娘娘是否……咳咳咳!”
他话还没落下,就瞧见苏凤歌的背后,一道漆黑的身影藏在她的影子里,形影不离,紧随其后,吓得他连忙咳嗽起来。
“你是……当年那个小道士?!”
风婆婆跟着一起出来,从苏凤歌的影子里探出头来,刺眼的阳光让她的眼神不由眯起,随即一眼就看到了仙风道骨的游天师,感受到他身上那股略带熟悉的法力,顿时就嗤笑一声:“想不到,你如今也混到元神了。”
不好的回忆涌上心头,当年此女孤身闯皇宫,差点把他打死的场景历历在目。
“你这魔道疯子!”游天师下意识地警惕起来,就要运起太上宫的防御阵法。
霎时间,无论是苏凤歌还是风婆婆,亦或者是游天师,都感觉到太上宫里传来一道道目光……
——这是那些皇室的供奉。
“本宫带她出来的。”苏凤歌冷声道:“各位前辈有什么意见吗?”
太上宫中窥探的目光顿时全部都收了起来。
能管皇后的,只有皇帝;轮不到他们这群倚靠着大华这棵树苟延残喘的人来质疑。
这里离禁内很近,但却无人敢窥探禁内的一点风声,就连姜清曦突破人仙,他们也只敢远远看着,不敢越雷池一步。
他们并非无牵无挂又逍遥自在的外面人,或寿尽或受伤的他们选择进入这里,命数就已经和皇朝天命牢牢绑定,名义上客卿,所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实际上也不过是皇帝的臣子,神识也不得观禁内一眼,否则就会遭受反噬。
皇家的家事,不关他们。
“走。”
苏凤歌看了一眼后山,目中似带有挣扎,却最终化为了一丝坚定。
“去后山!”
…………
夏风吹的闷热,但山间的凉风从东方吹来,吹起那郁郁葱葱的树梢,几片树叶飘落在地,落在了少女的肩上,那远方的风声中,传来了些许的讯息,朵朵花瓣伴随着树叶一同,飘落入地,零落成泥。
从侧殿中延伸至外的庭廊走道上,两边并无栅栏,此处铺着一层红漆的檀木,每日被老太监精心清洗着,在阳光下反射着透亮的光,延到外景处,则是一个不大不小的亭子,仙子端坐于蒲团上,盘腿席地而坐,洁白轻薄的裙摆如散华一般落在四处,乌黑亮丽的青丝如瀑般垂落于腰间,及至裙角。
面前的小桌子上摆着前朝琴艺大师之遗作,琴质如玉,宽处约四掌,琴面髹漆,琴尾勾玉,如凤尾高起……少女却无心弹奏天音。
花瓣与落叶飘过仙子的眉梢,身着一袭白衣的少女坐在这里,静静看着面前的景色。
“嘿喝!嘿哈!”
老太监赤着上半身,下体穿着短裤,露出干瘦如柴的身子,不剩几根头发的头皮上布满汗水,瘦削如骨的身躯在空地上练着拳法,隔空打着拳,在炎炎夏日下,空气变得灼热不已。
炎热的天气对于仙子而言,与寒冷冬夜并无差别,对于老太监而言却是热得不行,他又在大太阳底下练着拳,滴滴汗水从脑门直流,顺着苍老脸上的皱纹滑落,浑身的汗水在干瘦的身躯上流淌着,日晒之下的苍老身躯变得比之前还要黝黑。
相较起之前那种苍白无力的样子,他的身躯依旧瘦削干枯如老树,但黝黑的皮肤却多了几分健康的样子,脱下衣服的老太监也不再像是最初那般一副行将就木,形同枯槁的垂死模样,干巴巴的背脊上也多了点肌肉,看上去健康了不少。
姜清曦静静看着,目光宁静而致远,却又突兀露出淡淡的柔色,如那洁白的明月淡淡照射着大地一般。
她就那么亭亭玉立着,仅仅只是看着这处的风景,她的内心就变得平静和安宁,就仿佛落叶的花儿寻到了根,如那温柔的月光找到了沟渠,仿佛天上的白云寻得见那蓝天的辽阔。
仙子的气质变得没有以前那么咄咄逼人,如清冷明月那般灼灼其华,炽如高阳,皓如冷月,如那冬天中于九天之上的雪莲,仿佛那梦幻中的美,似诗词中的梦境,触不可及,可望而不可即,让人望而却步,心中叹息。
她的气质变得平静,仿佛深谷悠扬的徐徐清风,犹如那烟雨江南的蒙蒙细雨,仿佛那立于百花中的美与景,不再是那触不可及的虚无,不再是那一触就破的泡沫,像是一个在灯火阑珊中,真实存在的人。
此情,此景,此物……此人!
心有所归,心有所属,心之所在,此处便是心安。
“呼!”
老太监自然不知姜清曦心之所想,心中所感,他打完了一套拳,只感觉浑身舒坦,虽热得大汗淋漓,但也酣畅淋漓,浑身上下都感觉活力十足,心里头也充满了喜悦与欢愉,仿佛年老的身子都再次迸发出了新的活力一般。
他浑浊的眼中带着几分喜色,几步走到仙子的面前:“仙子,您看我练的怎么样?”
看着这副朝着自己邀功模样的老太监,姜清曦宁静的俏脸上,唇角勾起一丝淡淡的弧度,朱唇轻启:“不错,持之以恒,再每日修炼,不久就可入道了。”
其实老太监的天赋,的确是超出了姜清曦的想象,她本以为一个年近耄耋的老人恐怕连入门都没法,一般而言修仙者筑基之道,自然越早越好,许多天赋不高者年过三十就已然断绝仙路,除却某些天资卓绝的后起之秀……修仙界史上也不是没有大器晚成的大能,最终历经磨难最后甚至都得道成仙,也不止一人。
以老太监的年纪来说,能数月时间入门,除却仙灵之气和她的帮助外,他自身的资质也是不低……若是年轻个几十岁,放到任何一个宗门里都是不容忽视的人才。
“太好了!老奴也能长生不老了!”
瞧见老太监那副喜悦至极的模样,仙子玉颜轻轻摇头,却没有打击他,以这般的年纪入门,是没有登临仙境的希望的。
老太监开心地说道:“老奴能多活几年……”
姜清曦哑然,美眸微闭,感受到体内与老太监性命相通的阴之力,与他灵魂肉体中的阳之力,到底也是没和他说。
其实,他们已经命数相连,一生皆生,一死皆死……
只是,仙子看着老太监那副高兴的模样,轻声问道:“你多活些年岁,有什么愿望吗?”
“愿望?”
老太监不假思索地答道:“当然是能多侍奉仙子一年,多侍奉一日,老奴的开心不已了!”
『只是侍奉?』
仙子听着,心中竟没来得一阵不舒服,好似空落落的,就像是天上的云儿少一朵一般,却又有像是缺了点什么似的的……
就像是得不到花儿的蝶,等不到深秋的蝉,寻不到海的燕,不知吹向的风……
一股说不出的……失落?
她虽沉默不语,并未再出声,可小心侍奉、谨小慎微的老太监却立刻感觉到了,仙子的沉默中,好似带着一点异样,以为自己说错话了,立刻小心翼翼地问道:“是老奴说错话了么?”
姜清曦看着老太监眼中的惶恐与担忧,看见他那副弯恭屈膝的模样,却又感觉到那股不舒服感不仅没有一丝消散,反而越发浓郁了,于是开口道:“没有……”
言罢,她站起身来,那如散华的裙摆渐渐聚拢,罩住仙子的玉腿莲足。
她转过身去,向前几步,走到凉亭的栏杆处,迎着那夏天的风,闷热的风中带着几分远方的清爽,吹拂起她肩上的青丝,发丝在风中摇曳,裙摆也随之舞动,微微露出的侧脸如美玉一般白皙,仿佛画中仙一般的美丽绝伦,令老太监不由得呆住了片刻。
老太监看不见仙子的神情,但他知道仙子的心中并不高兴,只得在旁低着头。
过了好一会儿,清冷淡然的声音才从风中传来。
“我需要离开一段时间。”
老男人心中一慌,赶忙上前问道:“您要去哪呢?”
听到老太监声音里遮掩不住的惊慌与不安,仙子心中却是不由一动,心里的郁气消散不少,语气也缓和了几分:“我需要回宗门一趟……”
一双手突然从背后搂住她,令仙子的娇躯猛得一僵,感受到老男人身上传来的温度与气息,继而又仿佛极其自然地软下来,轻轻靠在从身后环抱她的男人身上,声音也渐渐多了一丝柔和:“只是一个月而已。”
老太监从背后抱住仙子,听见她的话语,心中的不安与害怕才慢慢消散,松一口气倒:“带我一起去吧……”
老男人一刻都不愿意离开仙子,看不见仙子,他感觉自己会发疯的!
“不可。”
姜清曦的话音刚落,她便感觉到老太监抱住她的手愈发用力了,于是解释道。
“宗门所在乃是洞天,你体内之力不可暴露于那些人眼中……”
各大宗门,无论正邪,洞天福地都是一大标准,其中灵气充裕,天材地宝奇珍异兽更是栖息于内,唯有强大宗门方可坐拥……以姜清曦的实力,如今也已然突破人仙,她的第一次归宗不仅是一场玄仙宫的盛事,也必然要昭告天下,宣告一位新的陆地神仙诞生,那时广接宾客,牛鬼蛇神,魑魅魍魉者皆鱼龙混杂。
她担忧那时有人看出老太监体内所蕴藏的不凡,那群无仙灵之气,没有成仙之基的老怪物们会做出什么事来,姜清曦也不敢保证。
与其冒着这种风险,不如让老太监暂且待在宫中,有新朝龙气遮掩,此处可以说是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
“仙子……”
老太监听着,也能理解,可他心中依旧不舍,紧紧抱着姜清曦的柳腰,轻轻哀求道。
“不行!”
姜清曦心系他的安危,坚决不同意他一同前去。
“那好吧……”
明白仙子这回是下定决心的老太监长叹一口气。
只不过老男人从背后抱着仙子,嗅着她那如瀑青丝的淡淡发香,干枯的手臂感受着仙子腰肢带来的柔软,还有那源源不断,钻入鼻子的体香。
两人身高略差,故而仙子的美臀恰好抵在他的腹部上,手臂用力一紧,便感觉仙子白衣长裙下那玉臀的挺翘与柔软弹性,压得她的蜜臀微微变形,令衣裳挤出些许的皱褶,玉臀触碰到老男人的肚子,美腿偶尔摩擦到那裤子底下的巨物,让他的呼吸变得越来越粗。
胯下的大肉棒悄然在裤子里立了起来,顶在仙子紧致的玉臀上。
老男人身上的汗渍还没干,身上那股特有的精臭味儿以及浓浓汗臭混在一起,缓缓飘入仙子的琼鼻中,突兀感觉到玉臀上被一根火热滚烫的滚状物顶起,姜清曦的呼吸也悄然变得急促几分。
“仙子,您给我吧……”
老太监的声音传入姜清曦的耳边……
姜清曦的娇躯一紧,随即想到此番离开,要一个月见不到老太监,心中突兀也浮现些许的不舍,再听见他这略带哀求的声音,仙子内心亦是一软。
“哎……”
长长的叹息落入老太监的耳边。
就在老太监以为不行、满脸失望的时候,一声细不可闻,比风声还要细上几分的鼻音,才缓缓传来。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