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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九章:时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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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天麟此前一直淡然自若的神情这时也带上了几分严肃之意:「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姜飞熊,我从未认为你是那种为了一己私欲卷席天下的妄人,却也始终无法揣测你的真实意图。你真的认为大燕的未来,这方天地的未来,会是个如此残酷的地方?这么一线可能,又是你不惜起兵动乱,赤地千里的原因么?」

  宁王缓缓摇了摇头:「李天麟,你或许是过去千年来,屈指可数的最强大的武者之一。这其中纵然有你个人的天资与机遇,但同样重要的,也是因为你出生在这个时代,出身于优越的望族。你站在了这个武学昌盛的时代上最高的浪头,才拥有了能够罔视群体力量的个人勇武,自然无法想象其他的视角。」

  「而如你这般得天独厚的天之骄子,日后只会越来越多。因为时代的发展,总会向前看的。若朝廷就这么和平安稳地继续存在,五十年后,也许能够触碰到先天之境的人只会多出五个,十个,但是能够达成一流之境的人,却会多出一百个,一千个,而二流更是会像如今的三流一样,成为任何习武之地都能稳定培育出的人物。」

  宁王伸出白皙的手掌,缓缓将五指收拢成拳,沉声道:「在不远的某天,当世人尚未意识到的时候,武力阶层的形成与迭代便会完成了。而芸芸众生本就难以触及的武道之门,更是会被掌权者彻底掩上,再无一丝缝隙可钻。这是天下大势,是寡人孤注一掷对抗的时代潮流。」

  李天麟皱眉道:「你口口声声为了天下百姓而战,却已为此已经牺牲了成千上万的人命。而如今你们颓势已现,胜利渺茫,失去了左护法,胡刚,还有你,更是全无成功的机会。你还是要一意孤行么?」

  「我唯一的遗憾,便是如此多条性命已因此丧失,而他们其中有许多并无其他选择,更没能知道他们为之牺牲的原因是多么地崇高,又多么地与他们每一个人息息相关。」宁王的神色有些沉痛,而黯然的语调之下却丝毫没有动摇,「但是这都是无可奈何的,无可避免的代价。变革不是温柔的请求,是暴烈的,血淋淋的颠覆,非是这等逆乱乾坤的暴动,无法从根本上,从思想上打破千百年来固有的观念,推动这个在尔等看来极端而疯狂的方针。」

  那疑似是右统领的人冷声道:「你的顾虑也许不无道理,但反应的方法太偏激,太极端了,宁王。你以为你是世上唯一一个看得见武学在世间散播开来能所引发的苦果的人么?左统领也有过你的这种忧虑,因此这些年来一直在默默地推动燕武院与民间武师的持续合作,玄蛟卫更是在她的统领下,对寒门子弟敞开门扉。朝廷,武林,世家,民间,均是大燕不可或缺的环节,你所担心的那种天堑,不会出现的。」

  宁王淡淡地说道:「平阳是皇室年轻一辈中最出色的一个,比寡人那空有壮志,却资质平庸的侄子强太多了,她能够预见到这份祸根,并不令我意外。然而她毕竟只是个郡主,是玄蛟卫的领袖,而不是亿万人之上的帝王。何况,坐在她那个位置上,真的有大刀阔斧砍向官府自身之所以存在,壮大的根基,让利于人的魄力么?不见得。所以有些东西,要有付出代价的意志和力量,才能去做。」

  「代价?那些是人,与你我一样的人!」右统领声音中带上了几分怒意,「你也许有雄霸天下的格局,但所作所为却也充斥着血腥与急躁。那些被你裹挟的平民,被你所创的庞然巨物摧残的民生,不是你能够随意漠视的小小代价。你也许看不上左统领的做法,但比起狂风暴雨,润物无声才是真正设身处地为天下人着想的做法。你只是个妄想要以暴力让天下的规则为你屈膝的狂徒而已。」

  「就算平阳自己能够意识到问题所在,就算她有大幅改变现状的想法,她也根本无法凭借本心行事。她能做的,只是在她份内能做的;所代表的,也是她的阶层所允许的。这是她的出身与层次决定的东西,而她的阶层在当下能所接受的,只有润物无声的政策。猛烈的变化总是会有代价的,而哪怕是为了崇高的理由脏了双手,也掩盖不了这份罪孽。这一点,寡人比你更清楚,但寡人不惧于承担这千古骂名。」宁王平静地说道。

  宁王的每一句话都让我心中的那份疑惑越来越强烈,而这份疑心在听到这番话后达到了一个临界点。在我意识到之前,我已经脱口而出了一句现代国民都耳熟能详的话:「只有背叛阶级的个人,没有背叛利益的阶级。宁王,你认为自己彻底跳出了阶级的限制么?你到底是什么人?我绝对不相信,你仅仅真就是一个在此界生长,普普通通的王爷。这份远见,这些见地,都与大燕格格不入,不,不仅是格格不入,而是太过超前了。和青莲圣城的三卷天书一样,不属于这方天地,不属于这个时代。」

  我紧紧地盯着他从容不迫的脸庞,想要从中寻出任何不对的痕迹。然后,我对上了他深邃的眼神,看到他露出了一个了然的笑容。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见到他嘴角上神秘的笑容,我与颜君泠、谭箐却立刻明白了话外之意。

  他与我们一样,不是此界的人!

  在我还未能从这震耳发聩的领悟反应过来时,宁王却神色自若地继续说了下去。

  「能够以一敌百,能够抹去数量优势的个人武力,真的自然么?这样的存在,真的还能与那平凡而脆弱的凡夫俗子同样称之为『人』么?」宁王垂下眼帘,神情肃穆,「如果有朝一日百姓需要揭竿而起对抗统治者时,发现对上的是这等非人的存在,自下而上的变革又能够如过往那样成功吗?也许只需要闻名天下的李天麟漫不经心的一次刺杀,便能够瓦解任何起义,镇压所有胆敢违背朝廷之意的匹夫。皇权会永远被把持在这些可以轻易灭杀凡人的皇室权贵手中。」

  「而如果这方天地没有武功,那又会是个什么样的景象?如果个人的力量无论如何修行,如何磨练,都会无法打过三五个与他同样体格的普通人?在那样的天地里,无论是再卑微,再平凡的黔首,也可以凭借群众的力量推翻凌驾在他们之上的一切不公。」

  右统领眉头深锁地说道:「那又如何?也许在千年前,当武学尚未被创出时有过那样的时代,但这如今的天下却不是如此,这等空想也没有实际意义。便是朝廷本身,也无法塑造一个如你想象中那样的神州大地,你更做不到。何况,若是大燕真的没有了武功,该如何保家卫国,抵御异族入侵?」

  颜君泠再次出声问道:「宁王,在你的想象中,这样的天下,又会是什么样的?如果个人无法凌驾于群体之上,又会有什么后果?真的会有你觉得的那么美好吗?」

  「想象?」宁王轻轻一笑道:「寡人不只是想象,而是见过。那是何等美妙的景象啊……」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他轻声喃喃自语,似是在回忆着什么,然后目光骤然锋利了起来,「寡人自然也见过了这个可能性的另一面。缺乏了一锤定音的暴力,秩序有时会成为奢望,而变革,也可以反过来成为动荡的契机,引成惨烈的乱世。有很多人会因此死去,也有许多的血会因此流淌。但是,这终究保留了变化的火种。」

  「阴阳交替,日新月异,世上本就不应该有永恒不变的东西。」

  李天麟沉声说道:「我感受到你的意志了。这是源自魂灵深处的信念,无可动摇,也无可妥协。」

  「正因如此,所以寡人不得不死,不是吗?」宁王微微抬头,望向了练功房深色的天花板。

  「是的。」李天麟诚实地答道,「哪怕我欣赏你的格局与理念,朝廷也绝不会允许一个怀有如此大逆不道的理想的亲王继续掀起波澜的。而相对于朝廷,我更是从你的眼中看清楚了,只要你不死,便永远不会放弃这个目的。」

  宁王沉默了片刻后,傲然道:「那么便试试吧,李天麟。你是这一代大燕武者中的魁首,哪怕是寡人的兄长,和那曾经坐拥天下第一人之称的太清道玄宇,在你踏入先天之境后,都不再是你的对手了。无论你是否认同,你都是代表着朝廷,代表着神州大地千百年来的武者之巅。若寡人无法打败你,也无从击碎你所代表的这个时代,再造乾坤。」

  他挥了挥手,对脸色一变,正欲开口的关玉峰说道:「玉峰,展鹏,这一战你们不要插手。寡人要与李天麟亲自决生死。」

  李天麟也同时转头对我们吩咐道:「你们也不要多管闲事,我自有分寸。」

  薛槿乔有些担心地说道:「真的没关系吗,师叔?」

  李天麟淡淡说道:「这是个值得尊重的对手,无论是其理念,还是其本人。既然他想要以武者的方式来解决这场争斗,那我作为一个武者,怎能不遵从这份意愿?放心吧,我不会输的。」

  关玉峰与展鹏虽然脸色焦躁,却没有继续反对,而只是深深地对大步迈向前的宁王行了一礼。

  在这夜深的时分,宁王着装并不华美隆重,只是穿着修身且样式简便的青色袍子。他漆黑的长发也仅是束在身后,而未起发髻。乍看之下,这是个方至而立之岁的青年,只有他鬓角的一抹灰白与眼角的些许皱纹说明这个男子已不再年轻了。然而他比夜幕还要幽远的双眸却没有丝毫暮气,反而是充斥着活力与令人无法直视的锋芒,就像在燃烧着某种深沉而炽烈的火焰。

  相对之下,李天麟虽然存在感无法忽视,但轻描淡写地踏出的每一步却令他的气息越来越缥缈,越来越空灵,仿佛下一刻便能一跃飞天,乘风而去。

  一人高远如天,一人厚重如地。

  我屏息地看着这两人之间的距离从五丈缩短到一丈,本对李天麟十足的信心突然有了几分不确定。

  姜飞熊,这个在大燕呼风唤雨,只手遮天的男人,真的会面对李天麟这个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人无能为力吗?

  在这个念头还未完全地从我脑海中成型时,两人的拳掌已经对上了。一圈肉眼可见的气浪从他们交锋之处猛烈地扩开,拳拳到肉的隆隆声响像是远在天边劈下的沉闷雷声,直入骨髓。

  这场交锋没有加入李天麟独步天下的拳意,而宁王的攻势同样没有显露出自己的拳法意念来,仅仅是肉体力量的争雄和碰撞。然而仅仅是血肉相碰,便造成了不住外泄的气劲。而这四射的真气,不过是两人交手的余波,在十步内都堪比箭矢,寻常人触之便会在身上开出个洞口来。

  我想象着自己对上这暴烈无比的对决,对李天麟与宁王的力量有了新的理解。哪怕是三符齐开,十成御气圈护身,对上这个程度的力量与速度,我也最多,最多只能撑过十合不败而已。

  这并不奇怪,毕竟那可是站在此界巅峰,毕生未尝一败的浪里挑花。然而他的对手,从未以勇武称着的宁王竟然也能不落下风地对上李天麟摧枯拉朽的狂暴拳掌,才是真正令人惊讶的地方。

  李天麟的排浪掌如巨浪,如海啸,重重叠叠的掌影几乎填满了周身的所有空隙。而宁王却使着一套我全然不认识的拳法,毫无凝滞地对上了李天麟汹涌湍急的掌势。他的招式与含而不发的拳意隐隐有着几分左护法倾天拳的意思,却又有着细微的不同,让我好奇心大起。

  若说李天麟的排浪掌大开大阖,连绵不断,无处可逃,令敌人仿佛如一叶孤立于海上的小舟,随时可能会被凶恶的波浪吞噬,那么宁王的拳法则简朴刚健,直来直去,却又稳固无比。李天麟的身法轻灵飘逸,步伐变幻莫测,从每一个难以预料的角度挥出漫天的掌印,但宁王的双脚却始终牢牢地踩在地面,改变位置也仿佛提前划定了方位一样,步伐精准而恰好到处,让他能够以最小的变化应对李天麟层次不穷的攻势。而他的脚法也十分奇特,每次动弹仅是稍稍屈膝提起脚掌,并不大幅度踏步,而是像在地面上滑行一样,藕断丝连,若即若离。

  对拼了约莫二十回合之后,两人心照不宣地同时退后。李天麟似乎还在品味方才的交战,开口问道:「那是什么拳法,什么步法?」

  宁王鬓角隐隐见汗,神色自若地答道:「这是圣军钻研大燕武学与天书中的内容所提炼出的新武功。动作与招式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求简练合理。」

  李天麟赞许地说道:「以简入繁易,以繁入简难,简练合理,这四个字看似轻易,却难倒了不知多少武学大师。这步法极有意思。看似每一步都计算到底,实则随机应变,不拘形式。」

  「八卦步,翻天拳。」宁王平缓地呼吸了几下后,淡然说道,「这是未来每一个圣军治下的人,无论贫富贵贱都能修习的武功。」

  我扬声问道:「宁王,你的拳法有几分眼熟的地方,左护法说他的拳法名为『倾天』,是否与此同根同源?」

  「拳意倾天……这是左护法自身的领悟,而他的拳法与寡人又有所不同。」宁王似乎被左护法的死勾起了几分惆怅,声音也低了几分,「他从我们的理念中汲取的是对天地,对代代人们所忍受不公的大恨。这是能够焚烧天地的力量,但过于酷烈的火焰不止会摧毁枷锁,也会将自己燃尽。」

  我肃穆地说道:「所以名为倾天么?时日曷丧,吾与汝皆亡。哪怕山河崩解,天地倒倾,也无法消灭这份恨意。」

  宁王淡淡地说道:「不错。便是有着共同的理念,每个人心中最深刻,最浓烈的意念,都是独属自己的烙印。他生长于青莲教中,虽然一心向武,但与朝廷一生的纷争终究是太过深切,让他心中的愤恨始终多过了重塑天下的壮志。我们誓要翻天覆地,颠倒乾坤,但毁灭不是为了同归于尽,而是为了新生,为了粉碎那些过往与现今,千百年来未曾挣脱的枷锁,开创出一个崭新的时代。」

  李天麟表情凝重地问道:「这份追求也应该烙入你自己的拳法了吧?我还未从你的拳头中感应到你的拳意精神。」

  「彼此彼此,李天麟。传闻中,你的掌法容纳了天地大势,在蕴养精神,把玩拳意这条路上的成就已前无古人了。寡人倒是想要见识一下,浪里挑花的仙人之掌,有着什么样的意志。」宁王微微一笑,

  「好,既然如此,那也没必要继续收着打了。」李天麟吐出一口气,缓缓地将双掌竖起,而宁王也同样地摆出了翻天拳的起手式来。

  在他们动作就位的前一秒,我突然觉得自己有些难以呼吸。那不是物理上的空气稀薄,而是源自生命本能的示警,让我全身上下的汗毛立起,仿佛有什么庞大而不详的灾祸即将降临。

  李天麟在冀州军营对我们显示出来的拳意再次露出痕迹来。在我的灵觉中这个男子的气势有如鲲鹏般扶摇而上,将这天,这地,都与他融为一体,难分彼此。此等天人合一的威势,单从境界上而言,已然超凡入圣,登峰造极。

  而宁王却丝毫不受影响,脸色平静,气质沉凝,如山川大地,沉重且广袤。然而在其看似平静的表面下,却酝酿着不可思议的力量,如即将奔涌的山洪,如蓄势欲震的地裂,等待着爆发的契机。

  此前我对双方隐约有所感应的气质在这时几成实质。这是纯粹的精神压迫,仅仅来自完全认真的这两人尚未动弹的意念交锋。若其中任意一人对上精神修养,意志磨砺稍逊一筹的武者,这等威压恐怕能够直接压垮对方的心灵。

  然后,他们动了。

  天地变色,山河崩裂。

  明明肉眼所见的动静相对于之前硬碰硬的对抗,甚至算得上不起眼,但是当李天麟推出右掌时,这间宽阔的练功室消失了。我被裹入了无边无尽的大海中,狂风骤起,波涛汹涌。

  李天麟的手掌无从得见,却又无处不在,在冥冥之中我感觉到,他发力了。然后我发现头顶那一望无际的碧空坠落下来,带着苍穹的重量合下。而奔腾的海浪越荡越高,如百丈高楼般将我淹没,海覆天摇,宛如末日。

  这式仅仅旁观便让我险些失神的磅礴掌法正是排浪掌的杀招之一:天崩海啸。

  苍穹之广大,海洋之深远,融入李天麟的掌法中,便如真正地被掷入了无边汪洋中,被坠下的青空碾碎。

  很难相信人类的武学竟然能够演绎出如此浩大宏阔的气势,将天地之威化为己用,让我仅仅是观摩,便感受到自身相对于天地的无比渺小。

  这一掌的余波几乎要将我的精神淹没。为了守住意识的清醒,我不得不再次激发了一张清心符让自己能够目睹这惊天动地的巅峰之战。

  而在李天麟这一招的声势进发到极致时,我终于感应到另一股强烈的意志。

  来自宁王的翻天拳没有李天麟天地合力的掌法那样不可思议地磅礴,而是无比地凝练且鲜明,势如破竹地撕开了那澎湃的波浪。

  我闭上眼睛以精神灵觉去感知这份对决,品味出宁王的拳意来。

  沉重如山,承载着无数的血与泪,痛苦与仇恨。有自己的,也有他人的,这片大地上千百年来从未能够洗去的苦难与悲痛,那浓烈得令人窒息的沉郁,构成了这招拳法的「阴」。

  我在不久前从左护法的倾天中体会到同样的恨。如此地惊心动魄,如此地悲烈。这份恨意可以压垮敌人,但装在心中,也必然会压倒自己。因此左护法的拳意虽然炽热且暴烈,却也不留余地,仿佛一旦力竭了,便会燃作灰烬。

  但是见到宁王的拳意之后,我明白了两人之间有什么不同。

  宁王的翻天拳中纵然有着深沉浓郁的不忿,却不如左护法那般始终浸透着压抑与悲怆。那份重量压在心头,压在拳上,却不曾成为负担,而是化作了改天换日的动力,促动着披荆斩棘,破旧迎新的豪情。

  朝廷若无道,那便振臂一呼,扯旗起兵,重塑山河。

  天地若无情,那便由人们自己定义规则道理,逆天而行。

  以天之高,地之广,以皇室之强,官府之威,也阻挡不了万众一心的力量。

  这份对未来与理想百折不挠的信心,甚至可以称之为不讲道理的固执,撞破南墙的坚定,便是左护法所缺乏的,翻天拳中的「阳」!

  这是这个男人发自内心的宏愿,但更是他亲眼见过的可能性。

  我仿佛见到了一个熟悉的世界。在那里,没有武功这种凌驾于凡人之上的东西,龙蛇混杂,英雄不问出处。因此,阶层的分化无法恒久地保持下去,因为只要有人敢于反抗不公,权贵世家无论再强大,再有底蕴,也无法遏制群体的潮流。

  诚然,那方天地存在着与大燕俗世共有的苦难和桎梏,却也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中始终燃烧着变天的火焰,永不熄灭。为了将这份火焰在大燕燃起,宁王不惜烽火连年,白骨露野。

  我相信在场的每一个人,哪怕是李天麟,此时此刻体会到他的拳意后,都能够真切地理解他的执着与向往。这份心愿,这份执着不只是宁王一个人的渴望,更是携带了千千万万民众的精神意念。也许他们并不是真心实意地愿意加入宁王军,但宁王军所宣传的道理,所秉承的理念,却已在无声无息中埋下了种子,获得了认可,因为这些相同的念想本就存在于每一个人心中。

  甚至,连我在心中深处,也矛盾地承认,也许这个男人的手段不对,但结论却是令我赞同的。

  就如李天麟将天地汪洋的气势融入了排浪掌中,宁王也将这份人心思潮的力量融入了自身的翻天拳中。而这份千万人所向往的气象是如此地强烈,如此地庞大,以至于让宁王的拳意显露出来后,便没有止境地往上涨,直到它冲破了李天麟完美地运用了天地之威的排浪掌,冲破了那无边无际的汪洋与长空,一往无前地向李天麟本人打去!

  我猛然睁眼,惊愕地看到了我万万没有想到的一幕。

  宁王脸色苍白,双眸像是燃烧的黑炭,幽邃而深沉,胸前印着李天麟白皙的手掌。

  而李天麟则有些不可置信地垂首,看着正正地击中在他的胸膛,由宁王挥出的右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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