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走进青少年宫的室内球场时,看见陈洁云和另外一个身材特别好的漂亮女老师正在那里来回踱步,好像很着急的样子。那个女老师姓徐,叫徐佩瑶,二十九岁。她是十七中的体育老师,同时还兼任着学校乒乓球队的教练。徐老师是少数几个从正规的师范院校体育系毕业的,在柳侠惠后世的印象中,她不但长得美也很能干,再加上性格泼辣,很受同学们的喜爱。
她们一见柳侠惠就向他这边跑了过来。陈洁云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带着埋冤的语气道:“柳侠惠,我早就派人去叫你,你怎么才来?我和徐老师都等你好久了!”
柳侠惠当然不能提自己被‘性侵’的事:“陈老师,我刚刚听说这件事就赶紧跑来了,你是什么时候派人去叫我的?”
“好吧,不说这个了,我先把重要的事情说一说。我们十七中派出四名学生参加今天下午的乒乓球对抗赛,两男两女。三中也是一样。可是我们的男选手中有一人突然肚子痛,青少年宫的王医生检查后,说他患了急性阑尾炎,刚才已经用汽车把他送去市立第三医院去了。”
这时,漂亮的徐老师插了进来,说道:“我们十七中事先准备的两个替补队员只来了一个女的,那个男的没有来。现在参赛的人不够了,需要一个球打得好的男同学顶替他。可是这里离学校太远,再去叫人根本来不及了。小柳,听陈老师说你球打得不错,我想让你顶上去。你有信心吗?”她说这话时拉着他的手,像陈老师那样看着他。柳侠惠心里‘咚咚’直跳。
陈老师接着说:“是啊,小柳。这次革委会的张主任特别重视这场比赛,说无论如何也要打败三中,赢得胜利!”还有一些话她没敢告诉柳侠惠,怕他太过紧张,影响临场发挥。张主任似乎对徐佩瑶老师很不满,他说这一次要是输了这场比赛,就要撤销她的校队乒乓球队教练的职务。担任校队的教练可以领到比赛和训练补助,每个月有十块钱五斤粮票。这对于一个年轻的体育老师来说,是一个不错的美差。
其实张主任不为别的,他就是要跟三中革委会的蒋主任争这口气。他们是大学时期的同班同学,读书时就恋上了同一个女孩,争得不亦乐乎,最后谁也没有得到她。毕业后他们都分在三中,又是激烈的竞争对手。文革开始后,他们俩因为出身好,各自加入了不同的造反派组织。后来姓蒋的当上了三中的革委会主任,而他调到十七中,也当上了革委会主任。他们之间的竞争还在继续着。
徐佩瑶比陈洁云小三岁,她们是同一年来到十七中的。她们平时关系特别好,就像是后世的‘闺蜜’。陈洁云的爱人小徐是徐佩瑶的远房堂哥,他们是通过徐老师的介绍才认识的。如今徐佩瑶有难,她把自己的好学生柳侠惠推荐给她,也是为了替好友救急。
柳侠惠不知道这些内情,感觉有些奇怪。这个年代不是讲究‘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吗?难道两所中学之间的对抗赛真的那么重要?不过他知道,现在不是刨根究底的时候,于是他对她们道:“没问题,我可以顶上去。”
乒乓球是中国的国球,在全国各个中小学都很普及。在省城里,就数三中和十七中的水平最高,平时比赛不是你拿第一我拿第二,就是我拿第一你拿第二。柳侠惠过去参加过不少次校队的选拔赛,都没有被选上。不过他的水平虽然进不了校队,差得也不是太远,大概在学校里能排进前十名吧。现在他有了超能,打好这场比赛应该不在话下。
他最伤脑筋的是,怎么样才能既为徐老师打赢比赛,又不让人发现他的超能。要知道,这可是在几千双眼睛的注视下表演,他若是速度太快,会把大家的眼睛都晃花了。到那时,领导们肯定要把他抓起来,送给国家的某某研究所去当小白鼠了。
现在离比赛开始还有半个小时。室内球场里摆了四张乒乓球台,三中和十七中的选手们都在那里练习热身。柳侠惠对徐佩瑶老师道:“能不能让我先去练一下球?”
“那当然,那当然。”
徐佩瑶一边回答,一边拽住他的胳膊来到一张球台跟前,对正在练球的十七中的两个女同学道:“这是我临时叫来顶替张武的柳侠惠同学,你们两个先跟他练一阵,让他热热身。”她说的张武就是那个害了阑尾炎的选手,他本来是校队的第一主力。
这两个女同学虽然是高二年级的,但是她们都认识柳侠惠,知道他的球技还可以,但是肯定不如张武。她们不知道为什么徐教练这么重视这个姓柳的。不过她们也没有多说什么,其中一人把球拍递给柳侠惠,另一个人开始发球。
柳侠惠眼看着那个小球慢慢地飘过了球网,他手起一板,‘啪’的一声把球击过网,砸在对方的那一半球桌上,然后飞出了界。
“好球!”徐佩瑶和陈洁云都激动得大声叫了出来。对面那个球员懵了,刚才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球就飞走了。这……这个姓柳的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等到她把球捡起来时,更是傻眼了:那个乒乓球被柳侠惠直接打爆了,不能再用了。
“这……这……”她手里拿着球站在那里发起呆来。这个牌子的乒乓球的质量很好,一般要打坏一个需要很长的时间,除非是不小心把球给踩瘪了。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一板打爆一个球的情况。
柳侠惠暗叫了一声‘不好’,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才用力太大,把球给打破了。我们换一个球再来吧。”在他的眼睛里,对方打过来的球变得很慢,像是放电影时的慢动作一样。他刚才已经减慢了自己挥拍的速度,可还是把球给打爆了。
于是两人继续打起来。徐佩瑶和陈洁云越看越高兴,柳侠惠虽然没有再像刚才那样一板解决问题,他却总是能接住对方的球,把它打回去,好像他早就知道球会从哪里飞过来似的。最后,他的对手气得把球拍一摔,不跟他打了。
其实柳侠惠不但能看清球会往哪个方向飞,还能看清球是怎么旋转的,用超能打球简直是太爽了!换上另外一个女同学后,柳侠惠基本上熟悉了超能在乒乓球中的运用,他开始故意把一些球打出界。他虽然还是赢球,却不会让对方输得太难看了。
这时一个身材魁梧长相威严的中年人匆匆地走进了室内球场。他就是十七中的革委会主任兼党委书记张德明,那个得了阑尾炎的选手张武是他的侄子。他听说了张武得了阑尾炎这件事后,赶紧来到球场,把徐佩瑶叫到一旁狠狠地批评了她一顿。其实大家都知道,这事根本怪不到她头上。他虽然是压低声音批评她的,但是周围的学生们都看到了他满脸的怒容,吓得不敢大声说话。
柳侠惠见了,心里开始替徐佩瑶抱不平:为了一场比赛发这么大的火,至于吗?陈洁云看到徐佩瑶的眼泪都快被他训出来了,急忙过来给自己的好友解围,说道:“张主任,徐老师已经找到了一个比张武还要厉害的选手,他叫柳侠惠,是我们学校高一班的学生。”说罢她向柳侠惠站的地方指了指。
“哦……”张德明扫了柳侠惠一眼,觉得这个学生似乎有些面熟。不过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忙,不能在这里多耽搁了。他对徐佩瑶道:“那好,就让他上场吧。记住,单打的成绩就算了,但是我们十七中一定要打赢团体比赛!否则,哼……!”说罢他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球场。
这场对抗赛的规则是循环赛,每个学校出两男两女共四名选手。他们要跟对方的四名选手中的每一位对阵(男女之间也要打),总共是十六盘比赛。每盘最多打三局(若先胜了两局就不用再打第三局了)。比赛在四张球台上同时进行,不然打到天黑也打不完。如果一方获胜的盘数多于另一方,那就算赢了。双方获胜的盘数都一样的话,就要以获胜的局数来决定输赢。除了团体比赛外,还要决出男女第一名。但是不用分开比赛,单打的成绩是由选手们在团体赛中获胜的盘数和局数来决定的。
这种对抗赛是三中和十七中的老传统,已经举办了十年了(只有在文革初期因为搞武斗被迫停办过两次)。因为这两个中学的名声在外,比赛时连一些省市的领导们都会抽空前来观看。省体委乒乓球队的教练们也很关注这个比赛,他们也会派人来观看,希望能发现一两个打球的好苗子。这一次因为庄则栋这位世界冠军要亲临现场指导,比赛肯定会比往年更激烈更精彩。
下午两点半,比赛准时开始了。青少年宫的室内球场早已挤得水泄不通。省市领导陪着庄则栋同志坐在最好的位置上观看,其他人围在旁边,有蹲着的,有坐在板凳上的,还有站着的。有些参加会议的代表们连球场的门都挤不进去,当然也看不了球,他们只好悻悻地回家去了。
柳侠惠的第一个对手是三中的一个梳着马尾辫的女孩子。她的球打得非常好,一看就是从小受过严格训练的人,比刚才练球时的那两个十七中的女同学要强多了。他因为不太适应她刁钻古怪的球路,又害怕暴露了自己的超能,打起来缩手缩脚的,很快就输掉了第一局。他看了一眼下面坐着的陈洁云和徐佩瑶,抱歉地朝她们笑了笑。
第二局开始后,他完全掌握了对手的技术特点,开始发起有力的反击,同时失误也减少了许多,扳回了一局。看到陈徐两女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笑容,他心里松了一口气。
第三局那个三中的女同学就更没有机会了,柳侠惠没费多大的劲儿就赢了她。她是哭着走下球场的。她心里最感到委屈的是,自己明明发挥得非常好,可是这个讨厌的家伙却能把一个个的死球给救活。柳侠惠见她哭得特别伤心,不禁有些心软。不过他打球主要为了帮他心爱的陈老师的好朋友徐老师,不可能同时照顾到这个女孩子的情绪。
赢了第一盘后裁判告诉他可以休息十分钟。他坐在球桌旁边的一个长木凳上,拿着陈洁云递给的一个黄绿色的铝制水壶喝水。这个年代这种‘军用水壶’在老百姓中很流行,学校的学生外出搞活动时每人的肩膀上都会挎一个这样的水壶。徐佩瑶不在跟前,她忙着去指导其他十七中的选手去了。
柳侠惠忽然看见了好不容易挤到前排的张鹿萍阿姨,还有她女儿杨秋兰。他有些犯难了。她们两个是来看杨秋华比赛的,没有料到柳侠惠会被选为十七中的选手上场比赛。此时她们正呆呆地看着他发愣。
杨秋华刚刚赢了第一盘。从观众们热烈的掌声来判断,他今天打得特别好。柳侠惠有些为难了:要是等一下碰上杨秋华,该不该把他击败呢?一方面是他心爱的陈老师的好友徐佩瑶,十七中若是输了比赛张主任肯定饶不了她。另一方面是他心爱的张阿姨的儿子,他若是输了可能就进不了省乒乓球队了,张阿姨家就相当于失去了一个留城的名额。真是好为难啊。
柳侠惠决定先问清楚情况。他装作无意走到张阿姨身边,蹲下身子在她耳边轻声问道:“张阿姨,杨秋华他只要得了单打第一名就能进省队吗,还是要三中赢了团体比赛他才能进省队?”
张鹿萍回答道:“他只需拿下单打第一名就够了。”她不知道柳侠惠为什么要问这个。她刚才和女儿用力往第一排挤,无暇观看柳侠惠的比赛。她以前见过柳侠惠打球,他的水平可能连她都打不过,根本就没有想到他能击败她儿子杨秋华。
柳侠惠决定了:他要为十七中争取团体比赛的胜利,同时又要把单打第一名留给张阿姨的儿子。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他比赛时必须时刻掌握着双方几个主力队员输赢的局数和盘数。此时杨秋兰正站在她三哥身边用毛巾给他擦汗,没有注意到他,观众们也被另外两张球桌上的比赛吸引过去了。
柳侠惠的第二个对手是一个三中的一个男选手,他比刚才那个女选手要厉害一些。柳侠惠因为既要分心观察其他几个球台的胜负情况,又要掩饰自己的超能,打得相当吃力。最后他仅以两分之差赢得了关键的第3局。
因为是循环赛,谁先出场谁后出场对最后胜负都没有关系,组织者并没有硬性规定出场的先后次序,差不多是哪两个选手有空就让哪两个上场。柳侠惠费了好大的精力去控制自己比赛的速度,尽量避免和杨秋华过早地相遇。
他成功了。他第三盘的对手是三中的另一名女选手。这下子他彻底放心了,因为根据现在的战况,只要他和杨秋华都赢了下面的对手,并在最后的对阵中赢杨秋华至少一局,就能保证十七中赢得团体赛的胜利。
所以他第三盘打得特别轻松,完全放弃了进攻,只给对手放高球。因为他的超能,接对方的扣杀几乎不费什么劲儿。可是观众们不知道底细,觉得这盘比赛精彩极了。一个女选手在大力扣杀,而男选手则东奔西跑,疲于奔命。他们大声地喝彩,一起为这名勇敢顽强的女选手加油,就连庄则栋都激动得站了起来。最后这名女选手因为连着两次扣球失误,丢掉了这盘比赛。
现在其他的比赛都结束了,只剩下杨秋华和柳侠惠两人最后的较量了。他们个人的比分都是3胜0负,团体赛十七中比三中领先一盘。如果杨秋华以2比0战胜柳侠惠,三中就能赢得团体比赛的桂冠,他自己也能获得单打第一名。如果他2比1胜了柳侠惠,那么团体桂冠就是属于十七中的,他只能得单打第一名。如果他输了,那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比赛开始了。下面的观众都特别紧张,张主任,徐佩瑶,还有陈洁云老师都目不转睛地盯着球台。他们的拳头紧握,手心里都出汗了。张鹿萍阿姨和杨秋兰也紧张得要命,同时也很迷惑:柳侠惠打乒乓球的技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他竟然能跟杨秋华一较高底?
第一局双方开始了对攻。随着两人击球的乒乒乓乓的响声,比分在交替上升。杨秋华不但技术好,素质也特别强,他好像很放得开,一点儿也不受紧张气氛的影响。第1局杨秋华以21比18获胜。第2局柳侠惠适应了杨秋华的打法,应付起来轻松多了。两人虽然比分很接近,他最后还是以25比23拿下了这一局。
这时十七中已经获得了团体赛的胜利。在场的十七中的师生们全都站起来大声欢呼,他瞥见陈老师和徐老师高兴得抱在了一起。裁判们费了不少劲儿才让大家安静了下来。
第3局可以说是这盘比赛中最为精彩的。他们两人龙争虎斗,把比分一直打到了31比31平。接下来柳侠惠一个接发球失误,紧接着杨秋华一记成功的扣杀,整个比赛终于落下了帷幕。精疲力竭的杨秋华走到赛场边,跟妈妈张鹿萍和妹妹杨秋兰拥抱在一起。
陈洁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跑上去紧紧地握住了柳侠惠的手,使劲地摇着。要不是当着几千人的面,她肯定要抱住他亲吻起来。徐佩瑶一边和十七中其他选手们欢庆着胜利,一边看着身旁的柳侠惠和陈洁云若有所思。
最后,庄则栋同志对这场比赛进行了精彩的点评。他特别表扬了杨秋华和柳侠惠两位选手,说他们技术全面,敢打敢拼,是值得培养的好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