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冬宝用有力而闪光的言辞把他的老师马文彰批了个通透,最后一句还还狠狠地挥动了一下手臂,样子就是要和马文彰斗争到底的决心,之后他就很得意洋洋地走下台去了。
接下来发言是孙大包的弟弟孙小虎,他也是马文彰的学生。孙小虎发言的情形和冯冬宝比起来显见差远了。自己吓得抖抖不说,声音小得像蚊子,只有他自己听见。稿子亦不怎熟读,一路吭哧吭哧,逗得人群一阵阵哄笑。台上的革命头头脸上都有些挂不住了。幸亏孙大包带着一班人马,风风火火走上台来。对着曲海山的耳朵,说:“问题查清楚了,等会散了,给你和柳组长详细汇报。”说完又起身,走到台前,将见了他便索索发抖的马文彰顺手务治了几下,促他低头站好。据说马文彰已被他单独“修理”过几次,眼看是“修理”服帖了。会议继续进行。接下来是孙三猴子发言,孙三猴子还有一个外号叫“孙大编”。
二十年前,孙三猴子和曲海山两个在月亮泡子里打捞上一个日本慰安妇的尸体,然后他们两个人都把那个外国女尸给奸污了,两个人都感染了那种怪病,但孙三猴子至今也不知道曲海山也偷偷地操了那女尸,也感染了那种病,孙三猴子这些年只以为夹皮沟屯女人的瘙痒症的根源是自己,他唯恐有一天暴露了这个罪恶,就编造了一个故事,说他看见过有一个妖女在月亮泡子里洗澡,之后月亮泡子里的水就有了一股诱人的香气,会水的男人都忍不住夏天去月亮泡子里洗澡,凡是在月亮泡里洗过澡的男人,都感染了一种病,之后操女人的时候就传染给女人了,由此夹皮沟屯的女人这种怪病就是这么来的。"当然没有几个人相信他的鬼话,后来有人就又送了他一个外号:孙大编。但至今也还是没人知道夹皮沟屯的这种怪病是怎么来的。
孙三猴子这家伙的确是名不虚传。只见他也不用稿子,立在主席台上,腰系麻绳,袖着双手,落落大方地先念了四句诗文:“社会主义实在好,劳动人民能吃饱;社会主义道路宽,人民力量大无边;社会主义灯儿亮,贫农子女上学堂;社会主义要发展,斗争马老师不能缓。”
曲海山急忙插言更正:“不能再叫马老师,是马文彰。”
孙三猴子连忙改口说道:“对,对,是马文彰。”然后一扬手换了口气,说道:“今日个,我在这里,要揭发批判马文彰勒索贫下中农子女的学费问题。我儿子孙小虎……”他说道这里感觉孙大包就在他身边不远处,正恼羞地瞪着他,孙三猴子就急忙改了嘴,说,“应该是我的侄子,虽然说我和她娘睡了这些年,可是这些孩子没一个管我叫爹的,那就都是我的侄子吧!”孙三猴子确实很委屈,这些侄子都是白眼狼。
在一边听着的孙大包感觉脸上挂不住,就呵斥他说:“你赶紧说正题,别竟说那些没有的……”
孙三猴子赶紧彻底更正,接着说:“我的侄子孙小虎,就是刚才上台发言那个……说来也是去年的秋天,开学没有三天,一天里,小虎就哭着回来。 我问他咋了,孩子说,他班的马老师叫他回来取钱,没钱就甭上学。我看娃哭得可怜,当时我也跟着流了眼泪。心想着,这叫啥事啊?旧社会地主老财逼迫咱贫下中农,现在是新社会了,地主老财打倒了,还有人逼迫咱贫下中农。试问,我这是把他家的是咋了?马文彰啊马文彰,你比地主老财还厉害,还狠毒。地主老财偶尔还允人宽限几日,而你这是往死里要,把我侄子孙小虎这个可怜的孩子,硬是从学校里撵了出来。娃哭得呜呜呜,脸憋得像灯笼。马文彰你说你,你的手段是不是太狠毒了?是不是要把穷人逼上绝路啊?”说着说着,孙三猴子居然流下了痛心的泪水。
冯四海忙又带领群众喊起口号。斗争会出现了高潮,马文彰的头这时低得愈发厉害,他大气也不敢出。
曲海山的脸上终于有了喜色。等口号声落下,他满脸严峻地站起来,咳嗽几声,说起来:“广大贫下中农社员同志们,贫农社员孙三猴子的发言,说得何等好啊!请大家认真地思考和领会他的发言。他的这个发言,是在给大家讲着一个道理:地主阶级虽然被我们打倒了,但现在又有一批人,在干地主阶级所不能干的事,继续欺压我们贫下中农。我们大家眼前立的这个反动分子马文彰,就是这号货色……”
这次,台下响起了山呼海啸一般的打倒批判的口号声,看来捏造的这个罪名还是被一些人认可。
这时,从学校的阵营里走上台来一个老师来,这个老师就是平时和马文彰很关系密切的孙老师,他们两个时常在月白风清的夜晚里,坐在学校的槐树下海阔天空,闲扯西游。这个孙老师上台来,一改往日友好的面孔,立刻冷冰冰的,眼睛是一团敌意,他问道:“马文彰,你以前一直和我讲那个故事,说你和一个美丽的女鬼睡过觉,你今天当着广大群众的面,你给我解释清楚是咋回事?这个世界上有鬼吗?你到底是和鬼睡过觉,还是和那个活着的女人搞破鞋啊?你今天务必要交代清楚!”
马文彰顿时脑门子上见汗了,他知道这件事是致命的把柄,无论是和女人睡过还是和女鬼睡过,都逃不过反动阶级的罪名,他嗫嚅了一会儿,说:“那件事……是我编造的,根本没有那么回事,没有…”
“你编造这样的故事干啥?想妖言惑众,想腐蚀我们无产价级的纯洁灵魂?你说,你有什么险恶目的?”孙老师似乎有深仇大恨一般地指着他,质问着。
“我一天夜里做了个梦,梦见一个美貌的女子来到我的宿舍里,然后就发生了我故事里讲的那些事儿,我醒来的时候,那一切还是真真的,可是那个女子不见了,当时我不以为是一个梦,就编造了这个女鬼的故事……”马文彰死也不会说出自己和那个女子的那些事儿,只能说是一场梦,做梦总没错吧。
可是做梦也会有错的,那个孙老师指着他的鼻尖,说:“你为啥会做那样的淫乱的梦?常言说日有所思,夜才有所梦,要不是你满脑子都是资产阶级的腐朽思想,怎么会做出那样的梦来呢?我怎么做不出那样的好梦?”孙老师情急之下把心里话都溜出来了,他马上改口说,“当然不是好梦……那是反动的梦!”
马文彰急忙低头认罪:“我有罪,我有罪…我不该做那样的反动的梦,我悔过……”
曲海山觉得批马文彰的时间太长了,下面还有更重要的戏呢,他就摆了摆手,说:“马文彰,你要时刻反省自己,等审问你的时候,一股脑把你的反革命罪行都交代出来!”
然后曲海山又看了看桌子上的名单,高声宣布:“把资产阶级学术权威、伪司令的干女儿潘小云揪上台。”
潘小云是小学的低年级的女老师,很干净,长得很白。她来到这个学校,基本颠覆了农村的孩子对于女人邋遢的看法。原来,女人也可以这样干净的。潘小云被揪上来的时候,身上已经滚了一身灰尘,因为女的跑得慢,在到戏楼上的过程里,摔倒了三次。一个白净净的人被折腾的不成样子。
潘小云的衣服很快被墨汁泼黑了,又涂上了一层广告色。几个男人走上戏楼,掏出剪子,把潘小云的头发剪掉了,几乎成了一个光光头。本来一个漂亮的女老师瞬间成了另外一个人。斗争潘小云的过程,和斗争刘道太是一个模式,但是那样对待一个女人,在农村还是第一次。
之后又相继把学校里的几个牛鬼蛇神都批斗过了,曲海山看着上面姚丽娟的名字,心里就是一阵波荡,他急不可耐地叫道:“最后,把杨北安的反革命家属,封建主义的孝子贤孙姚丽娟押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