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草萋萋,长河盘绕,伊水河分支蜿蜒曲折地从老桥头绕了过来,在梦庄西面的小树林坡下铺了一层白花花的地毯,若不是熟悉这片地界儿,乍一看还真分不清哪里是河,哪里是滩。
朔风吹打,忆起当年的往事,顾长风回头拿眼寻睃了一下东南方向,似乎想要看些个啥,那脸上便自然而然流露出一抹回味的笑容。
趁着来人还未走近,顾长风收了心思,问了杨书香一句:「我听焕章说,你把曹幸福给摔了?」
杨书香「嗯」了一声,笑嘻嘻地说:「你教我的霸王扛鼎!也是扛着我点高,瞎猫碰死耗子捡了便宜。」
顾长风「哦」了一下,脸上带笑,细细打量起眼前的这个孩子。
娃娃脸,眉眼间和自个儿心里的那个她有着七分相似,留着中分,尤其是那对炯炯有神「内双眼皮」的大眼,几乎不差分毫地随了他妈,这一晃就过去了好几年,让极少慨叹的顾长风都禁不住回想起八二年带着杨书香跑到良乡县城吃年糕的场景。
顾长风记得,那时杨书香只才五岁。
「顾哥,你尝尝骆驼!」
见顾长风盯着自个儿有些愣神,杨书香嘴角一扬,一边嘻笑,一边打量着他。
踅摸到顾长风手里的烟燃尽了,忙从口袋里掏出了白骆驼递给了他。
「哦——呵呵,还记得顾哥喜欢抽这个牌子?以后别弄了,又没工作呢,可别从我灵秀婶儿的钱包里偷钱!知道吗!」
嘴上说着,顾长风还是很痛快地把烟接了过来,点着了吸了一口,深深回味了一下。
这种舒畅感让顾长风闭上了眼睛,似乎在追忆一些什麽旧事,又似在捕捉着空气里的清新味道,他猛地睁开眼睛,盯向了身前萧索的树木,微微皱起了眉头。
转悠着眼珠子想了下,顾长风吐出了烟圈,而后他看到杨书香给自个儿手底下的人一一派烟,忙喊了一嗓子:「都点上,这是我老兄弟的一点意思。」
烟让到王红起时,一个村的,自是不陌生了,杨书香喊了他一声「红起哥」。
王红起胡撸一把杨书香的后脑勺,瓮声瓮气地冲着左右说道:「哥几个照照,这是咱家老兄弟,以后得管着点!」
众人和杨书香相互寒暄中,雷子等人把车靠拢过来,他下车凑到顾长风的身边耳语了两声。
顾长风点了点头,看着磨磨蹭蹭过来的人还有他身后的那三个蛋子儿,笑眯眯地摆了摆手:「过来过来,上这边来。有底气?嗯!我给你们时间码人!」
瞬间被人识破了心里,曹幸福脸上顿时显出尴尬之色。
因身后跟着小舅子和他的发小,曹幸福的心里虽说嘀嘀咕咕,怎麽着也不能让人看出怂来,就挺了挺胸,咳嗽了一声壮胆。
「顾哥——」
叫了一声,曹幸福偷眼打量着顾长风,见其和一旁的年轻人有说有笑,旁边竟然还靠着个如花似玉的女人,根本连掸都不掸自个儿这边,曹幸福心里有气,暗骂小舅子怎麽惹上了顾长风这个瘟神。
好在曹幸福也不是吓大的,见着正主之后,听顾长风那口气居然还宽松自个儿时间,心里就多少轻松下来:不就是了事来的吗,到时候等着我老叔带人过来你们一个也甭想走,肏,敢跑到我家门口闹事来,妈屄的真以爲自个儿只手遮天了。
许加刚可不知道二姐夫心里想的是啥,他在给抓出家门口时,已经给挨了两个大耳瓜子,打得他晕头转向,一看门外站着不少黑衣人,二姐夫也在里面给抓来了,真的是给吓坏了。
此时此刻,当许加刚站在小树林深处时,见三班不少人都在看着自个儿,而且一旁还有五大三粗的汉子提着家伙事在虎视眈眈,他身体打颤,见大奎和皮三也是哆哆嗦嗦,哪还有从前的那股硬气。
赵焕章往人群里一站,见许加刚来了,顿时来了精神,凑到顾长风的旁边忙说:「顾哥,就是那几个屄养的欺负我们。」
「香儿,那个曹幸福哪只手打你来着?他后面的三个蛋子儿也都动手了吧!骂没骂街你跟顾哥说。还有,是不是骂我灵秀婶儿来着?」
杨书香瞟着曹幸福,见他身后畏畏缩缩的三个人,照着他们啐了一口。
一见杨书香这个表现,顾长风笑着走到了曹幸福的身前,在其不明所以的情况下厉声喊了一嗓子:「土鼈!」
吓得曹幸福闯闯后退了两步,还以爲顾长风要动手打人呢。
「看你这怂揍性,你个巴佬!」
顾长风哈哈一笑,把手扬了起来。
杨书香知道顾哥要搞动作了,看到他伸出的手比划了一个夹烟的动作,想也没想就把骆驼香烟塞在了他的手指间。
点着了烟,顾长风对着曹幸福的脸喷了一口,用手指着曹幸福的身后,提示着他。
曹幸福回头看了一眼,已然看到了路北疾行过来的一行人,见里面许建国带着几十号人过来,媳妇儿许飞燕老丈娘沈爱萍也都跟过来了,顿时脸上露出了笑容。
与此同时,顾长风又示意曹幸福看了看南面。
约摸十来辆黄面包车也正往这个方向赶过来,而且后面还有若干辆十人轿,弄得曹幸福一脸疑惑,脸上的笑容渐渐僵硬下来。
这呼吸功夫,顾长风单手搂住了曹幸福的脖颈子,把另一只手猛地往前一伸,烟就戳在了曹幸福的嘴头子上,疼的他「啊呀」一声抱住了嘴喊了起来。
「先给你来口烟儿抽,一会儿再好好陪你玩!」
雷子又凑了上来,他没再遮遮掩掩,对着顾长风说道:「顾哥,这回咱们的劳保我看得多给他们来一车了,大心小华他们这不已经过来了,道口那边的派出所也留了人盯着呢。」
不等顾长风言语,顾长风身后的那个女人说话了:「给彪子去个电话,让他回去再弄一车,就正大光明送过去,甭理会别的。」
雷子立马接过了大哥大,打了过去。
得着二嫂子和侄女送来的信儿,本来许建国不乐意带着她俩过来,这不添乱吗,但架不住二嫂子沈爱萍那磨人劲儿,拧着头皮只得勉强答应下来,随后跑到副业厂拉着厂里二十多号年轻人,见这人手也差不多了,就风风火火绕着北道紧跑过来。
到得近前,一看是顾长风,许建国心里一颤,忙上前拉住他的手,洋溢着热情主动寒暄起来:「哎呦,这不是长风兄弟吗!怎麽不说去家里头坐呢?我还以爲…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
「老许,我听说这几个蛋子儿当中有你亲戚?」
顾长风打着哈哈说道,随之拍了拍许建国的肩膀,又说:「哎呀,你瞅瞅这事儿闹的,你还带了不少人过来,惦着火拼?这麽着吧,卖你个脸儿,咱们就在这小树林里把事儿办了!」
「误会,纯属误会!走走走,这地界儿也不是个说话的地儿,咱去家里说,酒都备出来了,有啥事儿冲哥哥的面子。」
顾长风哈哈笑着,嘴里连连叫着「老许」,一刹那间冷下脸儿来,伸出手指戳道:「我在进南口时曾问我自个儿,要不要照顾一下你的情绪。嘶——我一想啊,咱们也打交道好几年了,不能坏了规矩!老许啊,今天既然我亲自出马了,那我就得把事儿办了。这样吧,看你这家里人也都跟过来了,估摸着你们自己也不好下手,那就由我替你们执行家法!」
话音刚落,黄面包车和十人轿可就赶了过来,车子一停,从里面乌泱下来了一百多号人,每个人手里都端着一根多半米长、对穿钢钉的狼牙棒,上来就喊「顾哥」,那气势滔天毫无遮掩,一下子就镇住了许建国。
把手一杨,顾长风制止住那群刚下车的手下,走到曹幸福的身前,轻轻拍着他的脸问道:「打我兄弟了吧?红起、建生…」
这一喊,王红起和刘建生把椽子交给了身旁的同伴,走上前来,不由分说便一左一右架住了曹幸福的胳膊。
「老叔,救我啊!」
曹幸福这麽一喊,那边的许飞燕心里着急,吓得也跟着叫嚷了起来。
这阵势摆明了就是来打人的,又看顾长风皮里阳秋一副阴阳怪气模样,许建国的脸儿实在挂不住了,把手一扬,皱起眉头异常尴尬地问了一句:「长风,许哥的面子一点都不给吗?」
「这麽多年交情了我是应该得给你面子,可我这颗心偏偏不答应我!你说我怎麽办?」
顾长风耸着肩,一脸痛苦模样,又摇着脑袋不停叹息:「很多时候人就是这麽矛盾,既要顾全这个又要顾全那个,鱼和熊掌都要兼得?你说可笑不可笑!」
说着话,顾长风把杨书香搂在身边,仰天闭起眼睛自言自语道:「这是我兄弟,我婶儿的心尖子!他挨了欺负,我扎心啊!」
「哦哦——这不是,这不是柴蜜…柴姐的少爷吗!哎呀——刚子的侄儿,侄伙计啊!长风你看看你看看,这可绝对是个大误会!大侄子你说句话,冲在你大大的面儿上,你提啥要求我都答应你!」
仔细观瞧,许建国认出了杨书香,心说话,自个儿的侄儿怎麽惹到了他的头上?见杨书香铁青着脸一言不发,许建国心里暗道一声揍了,赶忙朝着二嫂使了个眼儿叫她不要言语,脑筋急转着,在想应对之策。
「这位大兄弟,算我们错了,你大人有大量,别计较行不行?」
前几天儿子挨打沈爱萍带着许加刚跑到乡里找柴灵秀质问,要柴灵秀给个说法,还当着妇联众人的面嘴里不干不净,小浪逼长小浪逼短骂个不停。
此时,见小叔子递过来一个眼神,终于逮着了说话机会,也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便软话央求起来。
这沈爱萍吧,自从七年前死了爷们之后就变得悲哀起来,性子也变得豪横起来,好在她小叔子许建国时常过来安慰,一番眉来眼去,叔嫂之间便滚到了一起。
虽说如今已经四十八了,但屁股大咂儿大,又经长期口服液用着,保养得倒也不错。
尤其她那叫床声,折腾起来叫得相当销魂,以至于左邻右舍听到了都觉得脸上发臊,后来被人知道了细理便给她嚷嚷得满村皆知,不过都是背后谈论,知道她泼,也知道许家人不好惹,谁也不敢把这事儿搬到明面上讲,就越发助长了沈爱萍那嚣张气焰。
而今看到了顾长风,见他笑里藏刀连自个儿小叔子许建国的账都不买,简直混蛋得不能再混蛋,沈爱萍有心去派出所告状,一想那一大帮子拿家伙的混蛋们,立时没了脾气。
「见外了不是!刚才我让彪子给你那副业厂送一车劳保,年关了也该给群众谋谋福利,这事儿咱就不提了,太粗俗。还是紧着眼麽前的正事儿办。」
顾长风这话说得轻松,连看都不看许建国身边那个浓妆艳抹的女人,紧接着他就跟一旁的女人笑道:「这年轻人打架其实也没什麽大不了的,当年我就是爱惹事,谁叫咱这岁数血气方刚呢,对不对!」
女人脸上嘻嘻笑着,冲一旁的曹幸福努了努嘴,说道:「挑了他?」
看着顾长风那吃人不吐骨头的样子偏偏说得煞有介事,许建国差点没吐血,他生怕二嫂说错了话惹恼了顾长风,就把沈爱萍拉在自个儿的身后。
许建国和顾长风也算是知根知底的老朋友了,每个月顾长风都会给他的副业厂送劳保,倒也是互帮互助有业务上的往来。
许建国没法报案,也不可能因爲这件事去冒险,只得瘦驴拉硬屎,拿杨书香做文章:「谁说不是,咱们这才叫不打不相识呢!不瞒你说,我和他妈多少也认识,和他大大杨刚更是过命的交情。他们小字辈儿玩玩闹闹咱们大人就甭掺和了。你听哥哥的话,咱乡里吃饭介,我做东,不醉不休!」
「嘿,你这一说我还真就得蹭你一顿了,谁叫你是东家呢!」
顾长风抱住了身边的女人,嘴上朝着许建国答应着,却一副嬉皮笑脸样儿。
早就知道顾长风这个人喜怒无常,闻听他吐口答应下来,许建国的心里颠了一下,他摸不准顾长风这话的真实意思,心里就一个劲儿地安慰着自己个儿,这绝对是正话,绝对没有反着说。
曹幸福一直仰仗着许建国,见顾长风同意吃饭了事,以爲逃过了一劫,忙冲着媳妇儿许飞燕露出了笑脸。
甚至于他身后的许加刚大奎等人也以爲事儿了了…顾长风一巴掌抽了过去,着着实实打在了曹幸福的脸上,他不顾曹幸福的惨叫,谈笑风生般冲着瞬间变脸的许建国说道:「老许,我安排在这里已经给足你面子了,你侄子和这个幸福摩托车欺负到我兄弟身上,说别的影响咱们之间的感情!一会儿办完事,我肯定要过去宰你一顿!」
说完,顾长风把眼一闭,竟露出了笑脸,须臾间自言自语起来:「我这辈子啊欠了别人一条命,我早也想晚也想,就想怎麽回报一下,可我没机会。」
声音越说越大,猛地睁开眼睛,顾长风把手指向了一脸惊恐的曹幸福,然后耸着肩哈哈大笑起来:「我得感谢你啊,本来计划是得挑了你的手筋。那我就放你一马吧,可别说我不够意思哦,咱就打折你一条胳膊也算是感谢你成全我这一次。」
「顾哥你听我说,听我说,我错了,我真的错啦,看在丁棍儿哥的面子上就放兄弟一马,我绝…」
眼见失去了保护伞,曹幸福又把丁棍儿搬出来了,往地上一跪,匍匐着向前,痛哭流涕哀求起来。
「丁棍儿?你怎不跟我提紧北边叱咤风云的焦四爷呢!啊!」
一脚蹬开了曹幸福,顾长风瞪起那双鹰隼一般的三角眼冲着他吼了一嗓子,又不耐烦地朝后摆了摆手。
红起和建生后头稍着呢,见顾长风扬起手来,他二人心领神会不由分说便夹住了哭爹喊娘的曹幸福奔到了西面一侧的斜坡上。
许建国猛地一把抓住侄女的胳膊,把她抱在了怀了,脸色铁青,连连暗骂顾长风认钱不认人,混蛋揍的。
迫不得已还得面带笑容,咧着嘴问:「长风,你真要…」
「啊——啊我手——啊——」
不等许建国把话说完,曹幸福的胳膊就给椽子楔折了,撕心裂肺的惨嚎刹那间便响彻在小树林里。
除了顾长风这一派的社会人无动于衷,在场的众人看到曹幸福给木头椽子打折了胳膊的一刹那无不心惊胆寒,就连见过世面的许建国都忍不住把头撇到了一侧,连连摆手让厂子里的工人带着曹幸福去接胳膊,又命人夹着许飞燕和沈爱萍,那意思赶紧走,自当今天倒血霉了。
「香儿,这几位叫什麽来着?该轮到他们了。」
看着眼麽前这三个已经吓得尿了裤子的孩子,顾长风仍旧搂着杨书香的身子,风轻云淡一般问了一声。
杨书香不止一次看到过打架场面,无非是追着相互掐架,可今个儿这生猛的场景却还是头一次看,难免有点傻眼,不过他也只是稍稍皱了下眉头,蓦地想到自个儿妈妈无缘无故给他们骂了,当下又觉得就不应同情他们,路是自己个儿走的,怨谁?活鸡巴该!焕章直勾勾地看着曹幸福被架走,听到顾长风询问,顿时来了兴致,不等杨书香言语,他跳上前来把手一伸,指着靠前的一个喊道:「他叫许加刚!就是他欺负杨哥和我的,在场三班的人都可以作证!还在小树林这边劫道堵着杨哥和我不让我们走!」
「许加刚?许红刚…我记得上学时你们村有个叫许红刚的很厉害!呵呵,没少让我揍。这前儿又来了你这麽个许加刚,这操蛋名字谁给起的?粗俗!」
顾长风用手来回卜楞着许加刚的脑袋,一边说一边冲着杨书香笑,后来干脆用手抽许加刚的嘴巴,啪啪的。
许加刚的裤子已经尿了,这时候他哪还敢躲闪,硬挨着嘴巴从那戳着,耳边还飘荡着二姐夫惨叫的声音,尤想到曹幸福胳膊耷拉时的恐怖惨象,许加刚后脊背唰唰的直冒凉风。
「长风,得饶人处且饶人,做得那麽绝好吗?」
抢身上前,许建国护在了许加刚的身前,他怕顾长风疯起来不管不顾,因这事儿他可以不管曹幸福,但冲着二嫂子的面儿他死活得拦着了,不能不管自个儿的亲侄子。
「巴佬!」
顾长风厉喝一嗓子,上前一掌拍在许建国的胸口上,打得许建国后退了好几步。
把脑袋一歪转悠了一圈,顾长风的眼珠子就楞瞪起来,他用手一指许建国,示意他边靠,不走的话,许加刚等人就和曹幸福一个下场。
仰仗着人多欺负人少,而且手里拿着的都是玩命的家伙…许建国知道这帮子人讲究义气尤其说话算话,同时也知道他们心狠手辣认钱不认人,跟他们硬碰硬肯定是碰不过,就央求着顾长风借用一下他手里的大哥大,欲给杨刚去个电话,这事儿他许建国已经没法阻止了,寄托于希望把杨刚叫过来,出面能把这事儿了了。
「要你妈屄电话啊!」
雷子指着许建国张嘴就骂,上前把许建国推了个趔趄。
顾长风咳嗽了一声,指着对面那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冲着杨书香说:「兄弟,甭怕。他妈不是来了吗?听说那屄娘们作风不太好,还穷鸡巴横。哦对了老许,你嫂子搞瞎巴的事儿你不会不知道吧?」
之前许建国已经给顾长风那阴阳怪气气得胸闷气短,又连番受辱,他心里已经一个劲儿地开始骂娘了,这半截腰又来这麽一茬,许建国只觉得脑袋嗡的一下,他脸儿一阵红一阵白,看看自个儿的嫂子还从身边磨磨唧唧不走,得嘞,今个儿这脸是甭要了。
许建国终究是见过世面,干笑两声,忙热脸贴冷屁股冲着顾长风作揖:「我再要你一车劳保,这回行了吧长风!」
「咱哥们弟兄还见外?行啦,瞅把你给吓的,亏你还当过兵呢!香儿,焕章,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小兄弟之间的事儿我就只看不言语了!可记住了,别拘闷!」
这话跟许建国说完,顾长风一个嘴巴甩在许加刚的脸上,把他打得原地滴溜溜转了好几圈,嘴都流出了血。
看着自个儿的手,顾长风自言自语道:「打完他,还得打两个人,谁叫他们嘴里也不干净呢!」
当即冲着许建国一抱拳,顾长风大大央央走到了大奎和皮三跟前,把他俩分别拽了过来,言语了一声:「这事儿吧我多少有点以大欺小了,不过呢,谁叫你们也说了不该说的话,没给你们挑了手筋脚筋已经便宜你们了,还这鸡巴怂样儿。」
轮起巴掌就扇,全然不顾一旁已经跪地求饶的沈爱萍,拿她当个屁放了…
「话说从前,水泊梁山,山上住着一群好汉,替天行道聚义揭竿,扫除人间的恶和难…不受欺骗,不受诏安…其实他们都是逼上梁山…替天行道,聚义揭竿…其实他们都是逼上梁山」,这首歌杨书香在陈浩天家里听过,第一次听时便给里面的歌词吸引住了,后来在自家西场也曾吼过,激荡人心的乐声,震撼心灵释放心情,但妈妈不乐意听他就没敢当着她的面再唱过。
其时其地,杨书香很想吼上两嗓子,把那股子从尾巴根子一直冲到脑瓜顶的肺腑通畅感表达出来,他自问自个儿绝不是什麽大人物,但也不是那龌龊的垃圾,就算涵养再高,可也架不住一而再再而三被人挤兑被人压迫。
也难怪,自从杨书香给莫名其妙地卷进这起打架事件,随后便撞见了马秀琴挨赵永安欺负,可以说始料未及的同时他的整个人生都给颠覆了。
「大兄弟啊,看在陆家营他姨和你是亲戚的份儿上,你就行行好吧!我给你磕头了!」
关乎到儿子,沈爱萍再不顾顔面爲何物了,她跪倒在地哀求起杨书香。
这个时候想起了那一层关系,早干嘛介了?杨书香提溜起许加刚的脖领子,在他惊恐的目光中左右开弓一通嘴巴,一推他的身子,把许加刚放倒在地上,打完转身奔向大奎,依旧是嘴巴子连扇,一句废话也不多讲。
黑压压的一群披肩发的汉子手拿狼牙棒,把梦庄树林都给堵死了,而顾长风袖手旁观在一旁戳着,许建国无计可施,他咬着牙安慰自个儿的二嫂:「他们都是牲口,打两巴掌不碍事。」
把沈爱萍从地上拖起来。
沈爱萍哭成了泪人,抱着自个儿的二闺女泣不成声:「你兄弟哪受过这委屈啊!」
许飞燕脑子里一片混乱,只知道哭,还不知道自家老爷们有事没事呢!赵焕章碰了碰一旁的小玉,意气风发,往前走两步,他学着许加刚的调调猛地吆喝一嗓子:「我的踢球就是专业!」
许加刚忍着痛,心里却一个劲儿地庆幸:我这胳膊总算是保住啦,保住啦!又死里逃生一般扫了一眼吴泓玉,咧了下嘴。
赵焕章认准了许加刚,飞身上前骑在他的身上边打边吼:「跟我抢人是吗?许加刚!许加刚啊——肏你妈!跟我抢人?我肏你妈!」
声音极其响亮,巴掌抡起来打得也是颇爲痛快。
当这股气势汇聚在酒桌上时,焕章的酒喝得就有些猛了,他今天实在是太高兴了,场子找回来了,女朋友面前露足了脸,不让喝酒都不答应。
杨书香从里面出来拦了两次焕章,效果甚微。
第三次出来,杨书香端着白酒杯子朝着自个儿球队的同学作了个罗圈揖,凑到了三美之一的杨美丽身边,往她的座位上一挤,惹来杨美丽嬉笑的同时又掐又推,杨书香顺势一搂,笑着说道:「哥抱抱怎麽了?瞅你这据闷劲儿!来,都端起杯子来,能喝白酒的喝白酒,会喝啤酒的喝啤酒,不会喝的喝茶水,今个儿我替我兄弟焕章进各位,祝咱们三班抱成团,永远一条心!」
说完,一扬脖,小半杯白酒倒进了嘴里。
总得玩点游戏尽尽兴,当着杨书香的面,陈浩天和鼻哥,王涛等人大声起哄让焕章亲一口小玉,焕章脸红憋肚却精神抖擞,心里的这口恶气出来了,胸脯子都拔得老高,他抱住了吴鸿玉的脸就亲开了,这一下就热闹起来,杨书香顺势也搂住了杨美丽,嘻嘻哈哈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这众人一通大呼小叫把里屋的顾长风都给嚷嚷出来了。
凑到近前,拍着杨书香的肩膀顾长风朝着众人说道:「都坐下都坐下,都是我兄弟的同学,别弄得那麽拘闷。各位,有什麽事儿办不了的提我,磨叽的调不开的,跟我兄弟言语一句也成!我这个人最实在,实在人办实在事儿嘛!来,喝一口!」
这话说出来大伙倒是颇爲肯定,又纷纷站了起来,举杯进顾长风。
焕章也站起身子,举杯把手一扬,赤红着脸说道:「顾哥,这杯酒我先进你!」
「我好像错过了什麽精彩片段?嘿!焕章,就得这样儿,男子汉爷们,哈哈!」
看到赵焕章低头亲了一口他旁边坐着的女孩子,放下酒杯顾长风拍起了巴掌,笑着问道:「教你们的老师是张文江还是许连堂?」
「李学强是班主任,别的老师除了张主任有好几个都是年轻的。」
「李学强是谁?那张文江都当主任了?」
赵焕章晃晃悠悠的又把酒杯端了起来。
杨书香看焕章真没少喝了,这样下去还回不回家?就朝焕章喊了一嗓子:「焕章你还喝?你个巴佬!」
结果非但没阻止住,焕章还来劲了呢。
外桌十多个人氛围挺好,说说笑笑,顾长风冲着众人摆了摆手,不等杨书香再说话,拉着他走向内屋。
「跟顾哥里面介吧!还行吗?下午顾哥带你潇洒介,咱哥俩好好玩玩。」
杨书香摇了摇头,不说行也不说不行。
他端着空酒杯进来,先是给那屋里坐着的女人倒了一杯白酒,又给顾长风满上了,随后才是自个儿,喘着粗气,杨书香冲着那女人问道:「也不知该叫你姐还是该称呼你一声嫂子,我岁数小也不懂个里表规矩,说的对与不对我先自罚。」
「你看看!这小嘴儿说的!难怪你顾哥总跟我提你…」
女人还没说完,顾长风便把手压在了杨书香的手腕上,抢了句话,说道:「你甭跟你姐比划,她那酒量比我都得!跟她喝,小心喝得你尿炕!」
女人抿嘴笑了起来,从烟盒里抻出一根香烟点着了嘬了一口,挪着凳子凑到杨书香的身边,把烟吹向杨书香的脸,说道:「你顾哥说得真的假的呀?那姐得好好审审你了,看看会不会真如你顾哥说的那样!」
说话间,她脱掉了皮衣,露出了里面的实景。
那只穿了一件蝴蝶衫的领口扣子不知何时已经从上面解开了俩,白花花的胸脯若隐若现。
最令杨书香气短的是,那女人一动一晃之间,胸口荡来荡去,他竟然看到了她衬衫凸起支出来的奶头。
倒吸了口冷气,杨书香的脸有些挂不住。
女人却很无所谓。
好在顾长风就在一旁,给解了围:「骚货,打我兄弟主义是吗?」
女人抓住了杨书香的手,一边摆弄一边端详,应对着顾长风又不以爲然地说:「我是他姐又不是他嫂子,打他主义又怎麽样?香儿这手指头够长啊!」
情绪缓解,杨书香看出顾哥和那女人在和自个儿开玩笑,这麽半天也不知道人家叫什麽,总也得有个称呼吧,就嬉笑着反抓住那女人的手,问道:「姐,你叫什麽啊?」
「我叫尺——」
女人慢悠悠说出了几个字音,戛然而止,她看了一眼顾长风,随即笑道:「咯咯——不说笑了,再说你顾哥该吃话了。李红照!你以后叫我李姐也行,叫我红照姐也行!」
女人胸前峰峦叠起,颤立枝头,晃得杨书香眼前直冒金星,真真处处眼睛花了。
「顾哥,你啥时候结婚?」
几年没看见顾长风了,好不容易赶上一回,那话三天三夜也说不完,想起了妈妈跟自个儿交代的顾长风的现状,杨书香也不遮拦,当着李红照的面随性问了一句。
「以前是刀口上过日子,喊打喊杀,没那精力。现在吧,事业有了规模,处处得盯着罩着,忙!反正我一个人自在惯了,也不乐意给家庭束缚了,碍手碍脚成了累赘!」
「姐,我哥说的是真的吗?」
「你哥说的话你得跑首府去听,不过他倒也不是没有优点…义字当头,一诺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