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泰六年春,苍穹门率众十二万余,以“正统复辟,为国靖难”为号,起兵叛乱。一路先锋领兵三万直达徐州城下,徐州危在旦夕。
崇王朱见泽临危受命,前往徐州剿匪,此时乃正月底,天气寒冷,崇王的汝宁军与苍穹门在徐州城内外对峙。
徐州城外,苍穹门外五门大掌门吴雨的军营中。
身兼七当家和四掌门二职的军师李上河搓了搓冰冷的双手,对坐在帅位的吴雨说道:“徐州自古便是兵家重地,乃是山东府的门户,所谓兵者,以正合,以奇胜。若要以最小的伤亡攻下徐州,必出奇兵方可。”
吴雨和副将唐淡月同时问道:“何谓奇兵?”
李上河却突然话锋一转,说道:“大唐有玄甲骑,蒙人有铁骑,宋有岳家军,我大明自有朵颜三卫和神机营等强兵,苍穹门有什么?”
吴雨却是听出了李上河的意思,玄甲骑灭隋朝,无往不利;蒙人的铁骑踏平了汉人的江山,岳家军让金国闻风丧胆,神机营的枪炮纵横瓦剌鞑靼。因此,苍穹门要靖难成功,必须建立自己的强兵。
唐淡月点头道:“我知军师的意思,只是苍穹门虽然势大,依我看来,却始终是三教九流良莠不齐的乌合之众,要建立强兵谈何容易。”
未等李上河说话,吴雨却已有了计较,笑道:“的确,我苍穹门三教九流,却正是我们的强兵。”
二人都看着他,知道他已经有了主意。
吴雨继续道:“苍穹门的强兵,便是刺杀。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若是两军对垒之际,敌方的主帅忽然身亡,敌军必然大乱。而我苍穹门正好江湖人士众多,虽不如朝廷兵马训练有素,却武艺高强,各有手段。”
“我决定,建立一个以百人为数的卫所,名叫夜匕首。直接由我负责,柳儿姐为千户,专找轻功出众的人,训练其刺杀和下毒的能力,把三掌门孟回春借来一用,教他们下毒,淡月姐教他们轻功。”
李上河略微思考了一番,觉得可行,唐淡月自然是没有意见。只是这乃长久之计,如今眼前的战局却还要吴雨来解决。
吴雨再道:“徐州城守朱见泽乃是天子血脉,必然保护重重,然而据探子回报,此人熟读兵书,却未必是庸才。看他收成中正,必主稳重风格。若要攻下徐州城,就要诱他出战。那么,我有一计……”
唐淡月和李上河一听此计,便叹吴雨果然足智多谋,绝知人心。议罢,三人便派遣苍穹门兵卒中机灵之人前往徐州城行事。
次日,徐州城内便不停有人谣传:朱见泽当初就藩不过是权宜之计,实则暗中培养势力,要为父皇朱祁镇夺回帝位。此时死守不出,正是要和苍穹门勾结。
朱见泽得知此谣言,虽然知道是苍穹门所为,却无可奈何,只得派人回京表明心迹,京内却传来消息,要他快点出战,平定叛乱,不可再龟缩城中。
得到消息的朱见泽无奈,徐州城易守难攻,却敌不过惶惶人心,他只好整理兵甲,排兵布阵,领兵五万准备出战。
吴雨一计得逞,见朱见泽出城,心中大喜,连忙安排一万人为前锋,与其阵中交锋,各五千人埋伏兵营左右,待前锋佯败,朱见泽掩杀过来,举旗为令,伏兵便出,前锋由自己带领,剩余的一万人则由唐淡月带领,趁城内空虚,迅速攻城。
吴雨猜测不错,朱见泽虽善于防守,却不懂进攻,初次出战便犯下错误,把所有兵马都带出了徐州,只留三千人守城,加之代宗皇帝本来便没想让朱见泽获胜。吴雨得天时地利人和,岂有不胜之理。
城外,兵马喧嚣,尘土飞扬。一身银甲,骑着一匹爪黄马的朱见泽不过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此刻身后五万人,不禁意气风发,阵前搦战道:“敌匪吴雨,可敢一战?”
吴雨身穿李上河这个大商人准备的铜甲,胯下一匹白马,手中握着的却是来自倭寇的太刀,威风凛凛,回话道:“有何不敢?”
朱见泽旁边一名东厂督战太监却惊慌道:“崇王身份高贵,岂亲自可和贼匪交战?”
朱见泽不屑道:“我少学武艺,区区苍穹贼匪,有何能耐,看我取其首级。”说罢,也不等那太监阻止,便单人匹马杀将出去。
对面的吴雨也不甘示弱,跃出数丈以外,横刀立马等着这位崇王。
爪黄马扬起黄土,飞快向吴雨奔来。两人的面孔越来越近,头盔之下,两对对视一眼,却发现二人的模样极为相似,心中古怪,此时却不由分想,吴雨“呔”的一声,拉起缰绳便扬手一刀。
朱见泽手执长枪,与他交战一合,便觉吴雨力道极大,长枪几乎脱手。心中收起轻视之心,拨转马头,大喝而来。
阵中传来兵器交击的声音,两人战了二十回合,却是不分胜负。一寸长,一寸强,朱见泽的长枪发出呼呼风声,数次掠过吴雨的脸侧,吴雨本是用剑高手,一把太刀竟也被他使得有模有样,在对方长枪上留下无数刀痕。
由打了二十回合,吴雨渐渐露出力气不支的样子,朱见泽英俊的脸上传来喜色,暗道此人拿着这奇怪的长刀,与自己的长枪交战,承受的力量更大,自己容易力竭。他奋力一枪,吴雨横刀抵挡,却是马头一歪,虚晃了一下,眼看便要败撤。
朱见泽见状,回身喊道:“三军听令,全军冲锋!”
说罢身先士卒,往吴雨杀去。吴雨撤到一半,却也领着一万兵马反身再战。两军喊杀声无数,“轰”的一声,无数步兵撞在一起,接着便是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无数鲜血抛洒,染尽黄土。
打了不过一阵,吴雨便有意识地向后撤退,朱见泽见状大喜,命令追击。那督战太监寻着朱见泽,劝说道:“两军交战不过一阵,敌军便撤退,必有埋伏。”
朱见泽却不管这么多,不耐烦道:“你这奴才好生多事,此次苍穹军不过三万人,有埋伏又如何,一并杀了!”
此时顾不了这么多,朝廷军已杀红了眼,向着吴雨剩余的数千人掩杀过去。待两军交战至苍穹军营外,吴雨便命左右举旗,突然伏兵尽出,朝廷军大乱。
朱见泽于阵中喊道:“镇定!敌军不过三万人,我等拔了他的大营,必可剿灭贼匪,斩敌军首级者赏银五十两,杀吴雨、唐淡月者,黄金百两!”
朝廷兵马闻言奋起余勇,一时场面极为火热,两边兵马混乱僵持。不停传来呐喊声和呼救声,人命不过是一团血肉,战场上不会有怜悯二字。
此时,早已在徐州城外山头等候多时的唐淡月从山上冲泄下来,带着八千人直杀徐州城,剩余二千人交给李上河去援助吴雨。徐州城头守兵发现有人袭城,连忙张弓搭箭,射向城下的贼军。
唐淡月命令将士搭起云梯,自己却轻身提纵,从城头飞掠,一柄梨花夜雨枪穿花摘叶,无数被杀的士兵从城上掉下。苍穹门士气大振,不一会儿便有两座云梯架起。
一名率先登上城头苍穹门人大喝道:“破城便在今日!兄弟们,跟着老子去抢姑娘去!”
城墙一阵兴奋的呐喊,被人视作乌合之众的苍穹门人勇猛至极,城头瞬间站满了背着苍穹短枪的敌军。
城内城外混战一片,徐州百姓惴惴不安,不时有哭声传来,生怕这群贼匪破城后要屠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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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皇宫大殿内。
朝会之上,内阁大学士陈循道:“禀奏皇上,徐州城传来急报,苍穹贼匪攻破徐州城,已兵至兰陵,崇王朱见泽被俘,副将林迟率残部退守兰陵,情况危急。”
朱祁钰早已从锦衣卫处得知这个消息,点点头道:“知道了,众卿有何对策?”心中却叹道:皇兄啊,当初是你要我坐上这把龙椅,如今我已稳坐江山,你便安心呆着南宫才是,何必还想要复辟,哼,如今连儿子也搭上了。
殿中,一人出列道:“请皇上放心,臣已在兰陵布下强兵,只待苍穹贼匪,便可将其一举剿灭。”
朱祁钰一看,正是当朝少保于谦。见是此人,朱祁钰便放心了。京城保卫战中,于谦力挽狂澜,反败为胜的英姿早已深深植入朱祁钰心中,此人生猛程度直追先祖朱棣,有他在,景泰便不虞有事。
然而,朱祁钰却说道:“哦?既然如此,朕也不操心了,但是为表朝廷平叛决心,朕决定让方雪贵妃亲自出战。”
方雪入宫前是江湖女侠,身手不凡,自然不怕战场,但是毕竟已身为贵妃,不可抛头露面。
底下的言官们私语一阵,带头一人出列道:“皇上,万万不可。方贵妃身为后宫妃嫔,岂可行此无礼之事。”
朱祁钰淡淡道:“朕已决定,无需再言。”
那言官却不依不饶,继续进言。朱祁钰眉间一阵戾气,喝道:“来人!拿下此人,廷杖三十,即日免官,贬为庶人。”
当即两名锦衣卫压着此人下去,看着东厂监丞那“着实打”的站姿,知道此人今日不死也要残废了。
一时间,殿上再无人说话。朱祁钰说道:“既然已无人反对,此事就这样定了,于少保,便由你安排吧。”
于谦忙欠身道:“臣遵旨。”
朱祁钰轻声道:“退朝。”说罢起身,曹公公随后而去,离去前却丢给于谦一个今夜见面的眼神。于谦会意,转身离开。
朱祁钰边走回寝宫,边喃喃道:“你我夫妻一场,就算你要帮着皇兄,我便放你回去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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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周贵妃寝宫。
离开苏州城许久的吴贵摇身一变,成为了周贵妃宫中的一名奉御,身穿奉御服的吴贵跪在地上,偷偷打量着自己的新主人。
只见这周颖儿周贵妃一身橘红宫装,身材削瘦,酥胸挺拔。容颜秀丽中带着一丝英气,双目娇媚,嘴唇略薄,神色高傲。
“你这奴才就是刚入宫的曹吉祥?”周颖儿脆脆的声音响起,听上去便觉得这女人极为骄傲,目中无人。
吴贵一眼看出她的性格,做了几十年的家仆自然懂得应对:“奴才惶恐,想不到主子这般金贵,居然知道奴才的名字,真是折煞奴才了。”
周颖儿今年虽已三十出头,却还像在江南周家时一般带着小姐脾气,听吴贵如此低贱的回答,心中对他颇为满意,说道:“今后在我这儿,可要伺候着点,若是坏了我的事,仔细你的老命。”
吴贵忙道:“奴才明白。”吴贵心中知道,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所为。
周颖儿继续道:“如今,便有一件差事要你去做。过几日,我会让曹公公推荐你为督军,前往兰陵,你可要把这件事办好了。最重要的,是看好方雪贵妃,还有崇王朱见泽,天子家人,可不能落在那些贼匪手中。”
朱见泽实则是周颖儿的儿子,如今被苍穹门俘虏,她无比担心,却又不敢表露,虽然这曹吉祥刚刚入宫,无法信任,却因他毫无根基,正好让他去看看朱见泽。至于方雪,好心还是歹意,相信这老奴才还是听得出来。
吴贵闻言,心中是极不愿意了。他是进宫中来享福的,如今福分还没有享到,却要到战场这地方转一圈,无奈主人有令,他不得不从。只好装出大喜的样子,说道:“谢主子恩宠,主子如此提拔奴才,奴才实在无以为报。”
周颖儿哼声笑道:“不用你回报,把事情办好变成,下去吧。”
吴贵叩谢,退出寝宫,正要转身回司礼监,却看见一个司设监的小太监扔了一张纸团到自己脚下。
吴贵看左右无人,连忙捡起,只见纸上写道:富贵吉祥。南宫门,夜来香。
吴贵知道这是哥哥曹富贵给自己的信条,富贵吉祥是口号,南宫,是囚禁朱祁镇的南宫,夜来香,是晚上到南宫门口候命。吴贵知道自己入宫的第一件大事就要来临:见太上皇正统朝英宗皇帝朱祁镇。
看完纸团,吴贵寻了一处无人的地方烧毁,便回司礼监等候今夜的会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