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笔尖落于纸面,在空白的画布上留下一道浅灰。
严清静静地坐在画架前,左手比划,右手持笔。笔在他的手中,像交响乐指挥手里的指挥棒,先轻轻挥舞几下,随后便是连贯而细密的呈现。构图,打型,扁平电缆,多少年的练习,画笔早已成了他的表达语言。可今天,他握笔的手却有些颤抖,如同正式学画画那天。
在所有男孩都喜欢枪的童年,严清,最喜欢的是粉笔。画一个在笑的太阳,便能驱赶阴天的烦闷。画一只叽喳的小鸟,便能让自己有了朋友。画一个温柔的女人,再画一个高大的男人,便能让父母回到身边。别的孩子在学校被欺负了,可以哭着回家找爸爸。严清被欺负了,就只能把粉笔涂在衣服上,掩盖地上的泥点。
他不能让爷爷奶奶知道,老人家年龄大了,除了对着空气骂几句,帮不上什么忙。更多时候骂着骂着,就会骂那个出去打工又赚不到钱的儿子,和赚不到钱还不知道劝儿子回家的媳妇。一个人的难受,不该变成三个人的痛苦,严清不知道怎么避免痛苦来临,但他知道怎么阻止痛苦传播。
粉笔变成了圆珠笔,太阳变成了方程式,远方的人,变成了远方本身。他不再期待归期,他只期待离去。
文理分科,两条路,严清想走第三条,艺术。老师说他有天赋,学美术的同学,也觉得他画的更传神。可世间很多事,不是有天赋就能落地生根。艺术生意味着更多开销,爷爷奶奶固定的退休金里没有,也不可能有这么一部分。
但严清还是开始了美术生的学习,爷爷说他天天坐在家里闷,找了个地方看大门。六十岁的身体,挤在狭小的保安亭。他用自己束手束脚,换来严清展翅高飞。
严清第一次学画画时,右手握着爷爷买来的笔,笔尖不断颤抖。
二。
一道浅灰,演化成两道人影。
严清的画笔从整体到细节,从透视到光影,错落有致地描绘着。左边线条像女生,窈窕纤细,右边线条像男生,高大笔挺。他看着尚且只有轮廓的两道人影,嘴角扬起了笑容。
童年经历,让严清养成内敛的性格。别说女生了,就连男生朋友也没几个。第一次对女生有感觉,是在艺术培训的班里。暗恋,他知道没有结果,所以只当成是青春期的冲动。大学,原本消瘦的男孩变得白净挺拔,也有了几个追求者。他交往过两个,可总觉得那不是他想要的爱情,便无疾而终了。
毕业后闯荡了两年,离梦想越来越远。第一次打退堂鼓,是眺望着远方登天的高楼,看着头顶矮小的屋檐。老人年龄大了,想抱孙子,父母闯荡了半辈子,终究还是回去了小城市。他呢,还要再尝试吗?
经朋友介绍,严清认识了还在读书的小曼。两人在一个地方,省事,小曼毕业后可以当老师,稳定,加上人也单纯,好处,不失为结婚的合适人选。他就这么陪着小曼,努力培养自己的喜欢。
轮廓越来越清晰,两个人物拥抱在一起。右边的男孩像他,内敛沉闷,正低头看着怀里的女生。左边的女生头部枕在他胸口上,脸部向外。女生半是英气半是柔,高挺的鼻梁,让面容颇有神气,水润的双唇,又给画作增添几分清媚。而最传神的,还是那双微眯的眼睛。女生原本的眼神带着抗拒,可微眯的眼帘,又让抗拒里生出了几分情意。眼睛一画出,他的心神再也无法守住。他就这么怔怔地望着,仿佛初见,又仿佛怀念……
三。
画布角落,又出现第三道模糊的人影。
人影可能是女生,他想,如果是女生,那该是伤心欲绝的表情。
跟小曼在一起一年多,该发生的全都发生了。可几次之后,他便不再感兴趣。小曼说他性冷淡,他在心里说,没有爱,何来热情。小曼读书,他工作,两人一起见家长,一起规划,一起存钱。小曼心里装满了他,可他的心里,却空空如也。他努力告诉自己,爱情是不存在的,不会有那么一个人出现,就这么过一辈子吧。直到那天,黑暗里的相拥,柔嫩的触碰,让他的灵魂彻底被点燃。
他不经意地套话,记下了女生的名字。从那天起,只要小曼在身边,他就不怎么睡觉了。他怕在梦里喊出那个朝思暮想的名字,迦纱。
如果小曼知道了,那种伤心欲绝,凭他的笔力怕是画不出来吧……
人影也可能是男生,他想,如果是男生,那该是一脸愤恨。
福无双至,在得知迦纱消息的同时,迦纱有男友的消息也一并得知。他叹造化弄人,却也只能强忍着内心的冲动。小曼,迦纱的男友,严清不知道怎么避免痛苦来临,但他知道怎么阻止痛苦传播。
严清本以为迦纱只会出现在梦里,没想到上天垂怜,竟给了他一段相处的时间。
餐桌上,他再一次看到了迦纱。曾经的娇羞,眼前的冰冷。他的灵魂愈发渴求,肉体也再一次,期待进一步的接触。
惊喜的是,他真的得到了一次意外的机会。
在浴室洗澡的时候,他看到了那团神秘的黑色。炙热与迦纱私密物品的接触,让他在释放中,体会到灵肉合一的感觉……
他已经极为注意了,可布料上还是留下了一些痕迹。他害怕被迦纱指责,只好每天早早的出门,等到晚上,才敢回到屋里。可没想到迦纱似乎没发现,那天晚上,甚至还给自己送了一份甜点。
他回想起那晚,贴合的丝绸,吊带的睡衣。迦纱神情清冷,胸口却又浮出两粒魅惑的诱人。他的欲念再一次被燃起,他每天都想看看迦纱,可又提醒自己屋子里还有另一个人,他才是迦纱的男友。
明明已经有了女朋友,还去骚扰他的女友,男生知道了,应该是一脸愤恨……
画作进入了尾声,人物活灵活现,氛围半暖半冷。阳光洒进来,照在两个拥抱的人身上,两人的表情幸福,只有远方的第三道人影依然模糊。严清看着拥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忍不住笑了。他扬起的嘴角,轻轻念着那个魂牵梦萦的名字。
迦纱……
阳光渐落,他小心翼翼地揭下画,放进密封的画册里。随后又拿着画册,看着墙角处的行李箱。一脸不舍,却也无可奈何。
只有两天了再也见不到了吧他再一次陷入回忆,只希望多感受一次心被填满,身体被点燃的感觉……
……
……
“严清,你在吗?”
突然,门外响起梦寐以求的声音。严清赶紧把画册放在桌上,打开房门。
“迦纱姐,你找我”
迦纱略带歉意地站在门口。宽松柔和的乳白色羊绒衫下,是深蓝色修身牛仔裤,搭配刚过脚踝的黑色马丁靴,让整体看起来既慵懒,又充满活力。
“严清,我有个快递到了,但我拿不动,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拿一下”,迦纱看严清没说话,不好意思道,“如果你不方便就算了,沈渊一会就回来,我等他……”
严清忍不住感谢上苍,他使劲点头,说自己没事,现在就走吧。迦纱谢了他两声,随后跟他一起出门。
和迦纱走在路上,严清只觉得天空也极美,花草也动人,就连迎面而来的风,都有微醺的醉意。他希望这条路永远也走不到头,他希望能一直在迦纱身边。
快递点很快就到了,一箱是微波炉,一箱是材料。严清把所有都抱在怀里,迦纱主动抱过也不算轻的材料,两人并排着往家的方向走去。
“迦纱姐……”,严清想了很久,终于忍不住开口。
“是不是累了,我们休息一下吧”,迦纱看着他微笑道。
“不累……”,严清想问她今年多大,生日什么时候,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他想问的太多,却一个也问不出口。
“那行,快了,上楼就到了”,迦纱说完率先走到前面。
走进楼道,光线暗了很多。严清捧着颇有些沉重的微波炉,看着领先自己几个台阶的迦纱,心跳忍不住加快。
从后往前看,迦纱的美更是让人心神失守。长腿在屈伸之间,显得格外修长。女生的腿,美在长,美在直,更美在韧。一点柔韧,让长腿更有弹性,握在手里,便再也不愿放开。沿着双腿向上,是圆润而紧翘的臀。圆润如珠玉,却又多了温暖和绵密的触感。紧翘如蜜桃,可又有哪种蜜桃,会让人越饮越渴,欲罢不能呢。
看着这一切,严清已经口干舌燥了,他恨不能饮其汁水,以解内心之渴。然而迦纱没给他幻想的时间,她继续往上走,只是步伐越来越沉。
严清抢着上了两三步,问迦纱要不要帮忙。迦纱喘着气说不用,随后继续前行。可这个视角的画面,更是让严清欲火焚身,下体坚硬如铁。
或许是累了,迦纱每走一步,都会下意识弯一下腰,以便再次发力。而在每一次弯腰之间,绒衫都会被高高牵起,露出光滑纤细的腰。腰,同妖,如一的妩媚,不二的诱惑。而在这妩媚与诱惑的腰面上,竟还有两颗魅人的腰窝。西方美学家,将腰窝称为圣涡,其长在腰臀交合处,大而不深。可偏偏这两道大而不深的漩涡,却能让人沉醉其中,心驰神往。
如此绝美,已经让严清浑身燥热,然而迦纱越来越疲惫的姿势,却是让他几乎丢盔弃甲。
只剩最后一个转角了。迦纱每迈一步,都会稍作停歇。她弯着腰,翘着臀,上身微微前倾,如同做到一半的深蹲。修长的腿,紧翘的臀,纤细的腰,魅人的涡,已然让严清心潮澎湃。而两人距离的推远与拉近,迦纱偶尔关心的回头,更是让严清产生了某种错觉。
仿佛他正握着迦纱的腰,一推远,迦纱受到刺激,传出娇媚的呻吟,一拉近,迦纱卸尽力气,以羞人的姿势和他紧紧贴在一起。而在推远和拉进之间,则是迦纱回过头,带着诱人的喘息,向他连声求饶……
严清只觉得口舌无比干燥,下体更是硬的发疼。他想要含住迦纱水润的双唇,在开合与吸吮中,让口舌饮尽醉人的香津。他又想要进入神秘而紧窄的洞穴,在湿滑与紧窄中,给硬的发疼的下身按摩降温。
“如果能和迦纱那样,便是死也无憾了……”,他这么想着。
“啊~”,迦纱抢着跑了几步,到了门口,“终于到了”
他抬头望去,迦纱已经放下了箱子,正拿出钥匙,准备开门。
这就到了么……
他看着已经打开的门,想着相隔却不相见的房间,还有两天后的诀别,心里猛的下沉。
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她了……
想到这里,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可大脑虽然空白,脚步,并没有停止。它继续浑浑噩噩的往上走,突然,在慌乱的步伐中,踏空了半个阶梯!
身体猛的前倾,心跳更是在踏空中狂跳。危险的信号惊醒了严清,可什么都来不及了。他看着灰色的台阶离自己越来越近,本能地想抛开手里的箱子。可他才松开分毫,却又抱的更紧了。
“不能弄坏迦纱的东西”
他闭上眼睛,手臂传来钻心的痛……
……
……
“医生,还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不要盲目补钙,正常吃喝就行。另外久卧要注意清洁,三周后过来拍片子复查。还有,骨裂的地方千万不要用力,不然一旦错位就麻烦了”
沈渊连连点头,跟医生说麻烦您了,随后朝严清和迦纱那边走去。严清靠在旁边的椅子上,两只手臂打上了夹板,脸上一片苍白。迦纱手里拎着药,在一旁陪他。
“都好了吗?”,看到沈渊走来,迦纱担心地问道。
“医生说好好养护就行,骨裂比骨折要轻,三四周就能愈合了”,沈渊把病历本递给迦纱,随后蹲在严清面前,特别歉疚地说,“严清,真是不好意思,这事儿全是我的责任。我也知道道歉没用,但不管怎么说身体最要紧,咱先回家把手臂养好,之后多检查检查,你看怎么样?”
“沈哥,没事的……”,严清伸手想扶沈渊起来,可才一挪动,他眉头就剧烈收紧,嘶声倒吸一口凉气。
“你快别动”,沈渊赶紧帮他把手放回原位,随后脱下外套,披在他身上,“外面冷,咱回家再说”
“沈哥,没事的……”,严清等眉头稍微舒展后,也是一脸歉疚地说,“这么点小忙我都帮不上,还把迦纱姐的东西摔坏了,我真的是……”
“别这么说,要不是我买那个东西,怎么会出这些问题”,迦纱眉心上扬,水润的双眸充满担忧,“这几周我们照顾你,先把手臂养好再说”,她的脸上,同样写着歉疚。
“我后天就回去了,到时候沈哥送我去火车站就行,我自己能……”,严清摇摇头,声音虚弱地说道。
“胡说,出了这么大的事,能让你一个人回去吗”,沈渊打断他的胡言乱语,“票先退了,就在这边养病,等身体好了我们送你到家都行”
严清还想说什么,迦纱在旁劝他,说如果不好好康复,可能再也不能画画了。听到这里,严清这才沉默地点点头,又说了声谢谢。
三人收拾好东西,沈渊在前面小心翼翼地扶着严清,迦纱在后面提着药,一同往家里走去。
医院离家里不远,除了上楼,路上都很轻松。到家后已经九点多了,沈渊把严清扶到床上,让他好好休息。随后自己走到客厅,看到迦纱正在烧水。
沈渊走到迦纱身边,小声说道,“一会用我手机给小曼打个电话,严清出了这么大的事,肯定得让她知道”
迦纱点点头,“行,我先烧点水给严清喝”
水烧开了,迦纱端着水杯走到严清房间。严清躺在床上,侧头看着桌上的画册匣,目光出神。
“严清,是想拿那个么?”,迦纱关心地问道。
“啊?不不,那里面什么都没有”,严清被惊醒,眼神慌乱。
“嗯,水还有点烫,先放一会”,迦纱把水杯和药放到桌上,柔声说道。
“麻烦迦纱姐了……”,严清转头看到墙角的行李,又对迦纱说,“对了,迦纱姐,你们要给小曼打电话吧。能先让我说两句吗,不然听不到我的声音,她更担心”
“行,我这就拿来”,迦纱去客厅叫来沈渊,让他给小曼打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就通了,沈渊打开外放,放到严清枕边。
“喂,小曼啊”,严清强打精神,听起来与平常无异。
“严清?你怎么用别人的手机打过来了”,小曼说道。
“我自己走楼梯不小心摔着了,躺在床上呢,用的沈哥的手机”,严清故作轻松地说道。
“摔着了?!怎么回事??”,小曼声音十分焦急。
听到严清的话,沈渊很诧异,他赶紧在旁边说,“小曼,是这样的,今天下午我们让……”
“对,沈哥和迦纱姐看到我摔了以后,专门送我去的医院,我现在手臂打了夹板,得两三周才能恢复”,严清抢着说完,随后对沈渊笑着摇摇头,小声说没事的。
沈渊脸上的愧疚更深了,他听到小曼想视频,便调好了视频通话,举着面对严清。小曼看到严清以后很心疼,要过来照顾他。严清让她先忙工作,说刚入职,不好随便请假,他伤的也不重,过三周就回去了。到最后小曼才放下心来,还不断地感谢沈渊,说太麻烦他们了。
挂了电话,严清说小事而已,别让她着急。沈渊只好叹了口气,告诉严清这段时间他就老实养病,别的他们来安排。迦纱也说,她工作的地方近,中午还可以回来,不用担心。
经过这样的事,又说了这么多话,严清明显有些困倦,他眼皮越来越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沈渊和迦纱看他睡着了,轻声退出房间,让房门虚掩。
一场意外,让大家的神经高度紧绷,直到现在,两人才终于放松下来。沈渊牵着迦纱坐到沙发上,他头往后仰,靠着沙发的枕头,重重出了一口气。迦纱也枕着他的肩膀,轻轻闭上了眼。
“还好没出大事,不然真没法交代了”,沈渊放空脑袋,不无后怕地说道。
“是啊,当时我都吓到了,还好你快到家了”,迦纱说道。
“严清人也挺好的,明明自己摔伤了,还处处为我们考虑”,沈渊搂住迦纱,轻抚她的后背。
“他是学画画的,手出事了肯定很难受,结果他不仅不怪我们,还帮我们说话”,迦纱看着虚掩的房门,又接着说道,“医生还说要注意什么没有,这几周我们一定得照顾好他,千万别留下后遗症”
沈渊想起医生的提醒,要注意清洁。注意清洁,应该就是勤换衣物,并且保持身体干净。他来的话严清肯定说不用了,可如果换迦纱做的话,那不是会……
沈渊心跳突然有些加快,一种难以启齿的兴奋,再次涌上心头。
他想到前几天晚上迦纱说的话,犹犹豫豫地开口,“医生还说,要保持身体的清洁,应该是说,要帮他擦洗身体之类的吧……”
迦纱抬起头看着沈渊,眼里半分媚意半分羞。待沈渊迎向她的目光时,她又紧紧抱住沈渊,把脸藏到沈渊怀里。
言语沉默,心跳,却此起彼伏地跳动起来……